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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行编辑老头儿汪曾祺后期短篇小说故事

老头儿汪曾祺后期短篇小说故事梗概荟萃施行编辑

安乐居短篇小说安乐居是一个小酒店,每天第一个来喝酒的是老吕。他喝慢酒,吃兔头,不时抽一口关东烟。他抽烟也抽得慢条斯理的,从不大口猛吸。这人整个儿是个慢性子。老吕喝完酒,按惯例把客人吃剩的包子皮,碎骨头捡起来,给他的狗吃。跟老吕对桌的是老聂。他爱喝急酒,但从不多喝。他常给他的猫买羊肝、沙肝。他自己也揪一点吃。文化馆工作的一名画家也常来,他喝酒比老吕还快。二两酒,一扬脖,一口气就下去了,喝完冲在座的各位点点头,走了。上海老头每次来,都是自带:多半块熏鱼、几只油爆虾、两块豆腐干。另外还有一双截短了的筷子。来安乐居喝酒的很少有人喝过量。斯文。只有瘸子跟人不一样,每次都胡咧咧。安乐居现在已经没有了。房子翻盖过了。现在那儿是一个什么贸易中心。原载《北京晚报》年10月(卷三P59)

八宝辣酱短篇小说是未编年中的一篇。“工宣队”的老邱提了支半自动步枪去玉渊潭,“砰砰”两枪,打死两只天鹅,退毛,切块,炖熟了,喊了几个哥们又撮了一顿。工宣队开生活会批评他,他振振有词,满不在乎。根本就认识不上去,领导只好把他又调回厂去。工宣队里,潘师傅脾气好,见人带笑。他是个票友,胡琴拉得一般,想给“角儿”露两手,始终没有机会。老丁分管剧本创作,不端架子。每次讨论剧本,他都参加,听得多,说得少。老丁每天去食堂打饭,只打三两米饭,菜是从家里带的八宝辣酱。肉丁、豆腐干,切成骰子大小块,加辣椒酱同炒。有一个老秦头对老邱打死天鹅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他逢人就说:“嗑瓜子嗑出个臭虫,什么人都有哇!”原载《当代》年第2期(卷三P)

八千岁短篇小说和文学故事人物八千岁靠钱起的家。八千岁年复一年,老是蓝布长衫,蓝布夹袍,蓝布棉袍。他儿子穿的比他小一号,也是一身老蓝布。父子二人活脱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他的米店不大,卖的米档次高低不同。他每天的生活就是量米、看稻样。或拿起“搡子”把稻子翻一遍,或轰一会麻雀。他放着高尖米不吃,顿顿都是头糙红米饭。菜是豆腐熬青菜,偶尔也打打牙祭,有一碗肉或一盘咸菜煮小鲫鱼。有卖稻的客人时,单加一个荤菜、一壶酒。他不喝酒,“饭陪!”米店的右边一家专做“草炉烧饼”。他一年不少买,出力气的碾米师傅每人两个。吃了烧饼,渴了,就倒一大缸子茶,骨嘟骨嘟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打一个很响的饱嗝。他不让孩子放风筝、掏蛐蛐、逮蝈蝈、养金铃子,不听话便巴掌收拾。只允许他养鸽子。他有一个八舅,是个无赖,后来在军队里混。县长、区长,都得听他的。八舅太爷雁过拔毛,连八千岁也不放过,狠狠敲了他一回。原载《人民文学》年第2期(卷二)

八月骄阳短篇小说太平湖公园是一片野水,好些大柳树。前湖有几张长椅子,后湖都是荒草。这个公园不卖门票,没有什么看头。太平湖公园看门的叫张百顺。他没事时,就到湖里捞点鱼虫、苲草,卖给养鱼的主。换的钱买关东烟抽。有时他也去摸点螺蛳,洗干净了,加点盐,搁两个大料瓣,煮咸螺蛳卖。后湖边上还住着两户打鱼的。公园时里每天来的最早的是刘宝利。他以前是个唱戏的,现在退了休。他买了两只画眉,天一亮就到太平湖遛鸟。把鸟笼子挂了,拉拉山膀,起两个云手,踢踢腿,耗耗腿。有时还念念戏词。还有一位老爷子80岁了,叫顾止庵。早年教过私塾,在邮局门外代写家信。现在清闲下来了,每天遛遛弯儿,找老友一块堆儿坐坐、聊聊、下下棋。他知道的事多。有一天,园门口进来一个六十七八岁的老头,一身干净的藏青制服,布鞋,拄着手杖,在湖边的一张长椅旁边坐下来,望着湖水发呆。这人到底没想开,投湖了。投湖自尽的是舒庆春,北京市文联主席。八月骄阳似火,张百顺撅了两根柳条,在老舍的脸上摇晃着,怕有苍蝇。原载《人民文学》年第9期(卷三P51)

百蝶图短篇小说小陈三,十六七岁就开始卖绒花。他的担子里面都是女人戴的花,颜色深浅不一,像真花一样。一天,忽然下起雨来。为了避雨,他走进了路边的小玉家。小玉帮他把湿衣服烘干,还炖了壶茶水给他喝。怕担子里的花受了潮气,闷退了色,小玉将花一屉一屉揭开,平放在红木条案上晾。此后,他常来小玉家歇脚。俩人还结伴到扬州辕门桥去过几次。他办货,小玉买彩绒丝线。她不光人长得好看,还绣得一手好花。她绣的《百蝶图》,来看的人很多,都说好。她打算让小陈三以后租个门面,不用东奔西跑,做上几年,小日子会红火起来的。他俩的婚事,可陈妈不同意。她心思:小玉太好看,太聪明,太能干,家里没地方搁。她宁可要个窝窝囊囊的平庸的儿媳。小陈三是个孝子。他只好听妈的。好好地一桩婚事竟耽搁下来。这个妈妈倒有点像诗人陆游妈妈一样,非置自己媳妇于死地不可。原载《中国作家》年第6期(卷三P)

鲍团长短篇小说鲍团长是保卫团的团长。保卫团平时由当地商会出钱养着。保卫大商家和有钱有势的绅士大户人家。他名崇岳,山东掖县人,隔了三五天,到团部来一次,泡杯茶,翻翻这几天的报纸,批几张报销条子。他读过几年私塾。当地有人恭维他是“儒将”,他自谦是“老粗”。他的老伴熏了狗肉,就给熟朋友杨宜之带去—块,两个人小酌—回,下几盘棋。他和县里的绅士都有人情来往,每逢有婚丧寿庆,必到。他最近很烦。一是自己的儿子喜欢上了杨宜之女儿,可杨家不同意,搞得他当团长的很没面子;二是前段时间他到八舅太爷的旅部求见,却吃了闭门羹;三是当地的一个大书法家,拿他的字没瞧在眼里。他绕室徘徊,忽然意决,提笔写了一封辞职信,请求辞去保卫团长职务。信送出后,他叫老伴摊几张煎饼,卷了大葱面酱,就着一碟酱狗肉,一包炒花生,喝了一斤高粱。既醉且饱,铺开一张6尺宣纸,写了一个大横幅,溶《石门铭》入行草,一笔到底,不少踟蹰,书体略似王荫之: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萁,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原载《小说家》年第2期(卷三P)

捕快张三—聊斋新义短篇小说聊斋新义中的一篇。一个叫张三的捕快,因常在外办差,又贪酒,新婚的妻子被一个油头光棍勾搭上了,一来二去,被张三发现,张三于是逼媳妇去死。媳妇说,那我得打扮打扮,穿上娘家的绣花裙袄。于是媳妇到里屋去收拾,张三在外间喝酒。“收拾”了好半天,媳妇出来了,张三但见媳妇“眼如秋水,面若桃花,眼泪汪汪的”,媳妇向他拜了三拜……就准备去上吊自尽,这时张三把最后一口酒饮尽,酒杯往地上“叭”地一掼,说:且慢!回来!瞎!一顶绿帽子就当真能把人压死了!至此,夫妇恩爱,琴瑟和谐,过了一辈子。原载《小说家》年第6期(卷三P)

不朽短篇小说文革期间,在剧团里,有个名叫赵福山的,他每天第一个到战斗组学习室。扫地,擦桌子,打两壶水,为战斗组做了不少好事。一天,战斗组决定开会表扬他。谁知,会议越开越离谱。连军代表都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到底开的叫什么会呢?最后,竟有人拿出一个小录音机,播放哀乐。有人高呼:“赵福山同志永垂不朽!”全体起立,向赵福山同志三鞠躬。赵福山拿着花圈怏怏地离开了会场。这是文革中的一场闹剧。原载《中国城乡金融报》年8月9日(卷三P)

仓老鼠和老鹰借粮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拟故事两篇》中的一篇。有一天,喜鹊跟才起床的小仓鼠说:想借两担粮食,过完年就还。小仓鼠跟他爹汇报,当爹的答应得非常爽快。又过了几天,乌鸦也跑来借,老仓鼠又同意了。再过些日子,老鹰跟在门口玩耍的小仓鼠说起借粮,仓老鼠怕老鹰说话不作数,跟儿子交待,说自己不在家,借不了。儿子出来傻傻地跟老鹰说:“我爹说了他不在家!”仓老鼠担心老鹰还会找上门来,躲了初一跑不了十五,干脆上门跟老鹰说自己也是穷得快揭不开锅,借两担粮,转过年来两担还4担!老鹰对上次借粮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心里想:“仓老鼠跟老鹰借粮,守着的没有,飞着的倒有!”老鹰越想越生气,假意让仓老鼠上前,一口叼住了仓老鼠,一翅飞到树上,两口就把仓老鼠吞进了肚里。这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还把小命搭上。原载《中国作家》年第4期(卷三P1)

茶干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桥边小说三篇》中的一篇。茶干是连万顺特制的一种豆腐干。豆腐出净渣,装在一个一个小蒲包里,包口扎紧,入锅,码好,投料,加上好抽油,上面用石头压实,文火煨煮。要煮很长时间。煮得了,再一块一块从麻包里倒出来。这种茶干是圆形的,周围较厚,中间较薄,周身有蒲包压出来的细纹,每一块当中还带着3个字:“连万顺”,---在扎包时每一包里都放进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木牌,木牌上刻着字,木牌压在豆腐干上,字就出来了。这种茶干外皮是深紫黑色的,掰开了,里面是浅褐色的。很结实,嚼起来很有咬劲,越嚼越香,是佐茶的妙品,所以叫做“茶干”。连老大监制茶干,是很认真的。每一道工序都不许马虎。连万顺茶干打出了品牌。车站、码头、茶馆、酒店都有卖的。后来竟有人专门买了到外地送人的。双黄鸭蛋、醉蟹、董糖、连万顺的茶干,凑成四色礼品,馈赠亲友,极为相宜。原载《收获》年第2期(卷三P34)

陈泥鳅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故里三陈》中一篇。陈泥鳅是救生船上的一个水手。水性极好,不愧是条泥鳅。运河有一段叫清水潭。据说这里的水深,水流很急,从来没有人敢在这里游水。他却一气游了个来回。他既好义,也好利。他在激浪里救起了很多人。被救起的都已经是家破人亡,一无所有了,连人家的姓名都没有问,更谈不上要什么酬谢了。在活人身上,他不能讨价;在死人身上,他却是不少要钱的。他一辈子没少挣钱,但是他不置产业,一个积蓄也没有。他赌钱输了。有时也接济一些孤寡老人,但嘱咐千万不要说出去。他也不娶亲。有人劝他成个家,他不干。有一次桥洞里堵着一个女尸。谁也不敢下去。他知道这女人大概是身上衣服在这个尖角上绊住了。他使个巧劲儿,把女尸冲出来了。接着他从东面洞口凌空窜进了水面。跳上岸来,穿了衣服,拿了10块钱酬金,说了声“得罪得罪!”转身就走。大家以为他又是进赌场、进酒店了。没有,他径直地走进陈五奶奶家里。把10块钱交到她手里。原载《人民文学》年第9期(卷二P)

陈四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故里三陈》中一篇。陈四是个瓦匠,外号叫“向大人”。为什么叫他向大人呢?因为在当地迎会中他扮演向大人。在冬天,他卖灯。到赛灯那天,凡城隍所经的耍闹之处的店铺就都做好了准备:燃香烛,挂宫灯,在店堂前面和临街的柜台里面放好了长凳,有楼的则把楼窗全部打开,烧好了茶水,等着东家和熟主顾人家的眷属光临。向大人要在高跷上膛马,在高跷上坐轿,两只手抄在前面,“存”着身子,两只脚(两只跷)一踪一踪地走,有点像戏台上“走矮子”。他还要能在高跷上做“探海”、“射雁”这些在平地上也不好做的高难动作(这可真是“高难”,又高又难)。到了挨火烧的时候,还要左右躲闪,簸脑袋,甩胡须,连连转圈。到了这时,两旁店铺里的看会人就会炸雷也似地大声叫起“好”来。擅长表演向大人的,只有陈四,别人都不如。到了会期,他除了在县城表演一回,还要到三垛去赶一场。县城到三垛,45里。他不卸装,就登在高跷上沿着澄子河堤赶了去。他这一步有丈把远,赶到那里,准不误事。三垛的会,不见陈四的影子,菩萨的大驾不起。有一年,城里的会刚散,下了一阵雷暴雨,河堤上不好走,他一路赶去,差点没摔死。到了三垛,已经误了。三垛的会首乔三太爷抽了陈四一个嘴巴,还罚他当众跪了一炷香。陈四气得大病了一场。他发誓从此再也不踩高跷。陈四还是当他的瓦匠。原载《人民文学》年第9期原载《人民文学》年第9期(卷二P)

陈小手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故里三陈》中一篇。陈小手是男性产科医生。他的手特别小,柔软细嫩,专治难产。接生婆妈干不了的活,都找他接。同行们看不起他,产科医生哪有男的?他不在乎,只要有人请,他骑着大白马赶过来。母子平安,酬金顺顺当当地塞到了他的口袋里。他洗洗手,喝一杯热茶,道一声“得罪”,出马扬鞭,走了。有一年,两边打仗,来了个团长,团长的太太要生了,难产,叫来几个接生婆,也弄不出来,急得团长乱转,只好派人去找他。他进来,团长命令:大人小孩都要保!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孩子掏出来了。团长特意摆了一桌酒席,让副官作陪,打赏20元现大洋。他出了天王庙,跨上马。团长掏出枪来,从后面,一枪就把他打下来了。就像是打只小鸟。团长觉得怪委屈。团长说:我的女人,怎么能让他摸来摸去。日他奶奶。原载《人民文学》年第9期(卷二P)

陈银娃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塞下人物记》中的一篇。有一次,汪曾祺随马车到片石山去。在那里他见到了赶车能手陈银娃。他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眉清目秀,穿了一件大红牡丹花的“腰子”,布衫搭在肩头。老车倌跟银娃说了几句话。银娃看了看车上的石头,说:“你们真敢装!这一车够斤!”又看了3匹马,称赞道:“好牲口!”然后掏出烟袋,点了一锅烟说:“牲口打毛了,它不知道往哪里使劲,让它缓一缓。”3锅烟抽罢,他接过鞭子,腾地跳上车辕,甩了一响鞭,“叭---!”3匹牲口的耳朵都竖得直直的。“嗬!”辕马的肌肉直颤。紧接着,他照着辕马的两肩之间狠抽了一鞭,辕马全身力量都集中在两只前腿上,往前猛力一蹬,挽套的马就势往前一冲,车上来了。他跳下车,把鞭子还给车倌。3个车倌同声向他道谢,“嗳!谢啥咧!”他已经走进了高粱地。只见他的黑黑的头发和大红牡丹花的“腰子”在油绿油绿的高粱丛中一闪一闪,走远了。老车倌告诉汪曾祺,陈银娃赶车是家传,他父亲就是一个有名的车倌。有人曾经跟他打赌:那人戴了一顶毡帽,陈银娃的父亲一鞭子抽过去,毡帽劈成了两半,那人的头发纹丝未动。原载《北京文艺》第9期(卷二P62)

吃饭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当代野人(二题)》中的一篇。关荣魁学的是花脸,可队长叶德麟却从不让他演重要角色。他觉得屈才!他在家里说了算。想吃什么,给老婆说一声,就行。叶德麟以前是唱丑的,唱得不好,和几个小伙计到南方折腾一圈又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叫老婆买芝麻酱、黄瓜、豆腐,外加一瓶二锅头。嚼着黄瓜喝着小酒,还是家里好。靳元戎也是唱丑的,岁数和叶德麟差不多。“文化大革命”后,虞桧当团长,还安排叶德麟当队长,但从没把他当作自己的人,一次出国演出竟没有他,他病了,医院。出院后,他有时还到团里来,量量血压、要点速效救心丸。或者坐在小会议室里,翻翻报。他后来因心肌梗死急性发作,死了。追悼会上,来参加的人稀稀落落。顶替他当队长的是靳元戎,他活得有滋有味。他一天逮麻雀百十只,入油酥炸,下酒。捉蚂蚱,摘去翅膀,在瓦片上焙干,卷烙饼。有时做几个菜,约几个人上家里来一顿。他喝酒有个习惯,先铺好炕,喝完了,把炕桌往边上一踢,钻被窝睡觉。他现在还活着,但已是满头白发,老矣。原载《当代》年第6期(卷三P)

迟开的玫瑰或胡闹短篇小说邱韵龙有点五短,又是大肚子,唱不了大花脸。他打小,爱看书、瞧报。爱讲故事,《三国演义》《东周列国志》《西游》《水浒》《红楼》,全都看得很熟,就连外国小说《基度山恩仇记》《茶花女》也是烂熟于心。每天说一段,能说个把月。不少年轻人,很爱听他白话。他不赌钱,不抽烟,不喝酒,只爱好吃。他22岁结婚,生了个女儿,像他,胖呼呼的,挺好玩。他常带女儿到后台转转。不觉,结婚已小40年了,一家子过得和和美美、风平浪静。没想到:他突现奇葩,恋上了一个公共汽车公司卖月票的女售票员。他送她回家。天热,女的拧了一个手巾递给他:“你擦擦汗。我到里屋擦把脸,你少坐一会。”过了会,女的撩开门帘出来:一丝不挂。从此,他天天闹着跟媳妇离婚,媳妇先前不同意。但架不住他天天蘑菇,好端端一个家终于散架了。他有句名言:“我宁可精精致致的过几个月,也不愿窝窝囊囊地过几年。”后来他得了心肌梗死,医院,新的相好没来,说是没有名分,还是原配老婆侍候,端屎端尿,一直照顾到他死。剧团的同事都说老邱是迟开的玫瑰,胡闹!原载《香港文学》年第1期(卷三P)

打叉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非往事》中的一篇。庹(tuǒ)家哥儿仨都是学打击乐的。庹三儿从小就调皮捣蛋。从科班到搭班做活,不断搞些恶作剧的事。文革中有一次写了一条标语,觉得“毛主席”的“席”字的一竖写得太长,也写歪了,偏着头端详了一会,拿起笔来在“席”字的下端打了两个叉。随手扔在一边。不想这条字被同一战斗组一个叫大俞的到了清理阶级队伍时,把这条字交到革委会、军宣队。这可是个爆炸性的反革命事件。这下庹三儿傻了眼了。一进学习班。他可有点坐立不安。是个现行反革命。又没有文化,写材料前言不搭后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写了一份检查,请一个女演员提提意见。她看了,说:“你这样写,就事论事,不行,得上纲上线,深挖你的思想根源,交待你为什么对毛主席有那样深的仇恨。否则一定通不过!”有一天在楼梯上,汪曾祺对庹老大轻轻地说:“叫你们老三写材料要实事求是,不要瞎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白纸黑字!”老大含含糊糊地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他跟二喷子也说过同样的话。二喷子回答得更干脆:“我管不着!他活该!”庹三儿的问题是“现行”的,他的两个哥哥要和他“划清界限”,深怕沾边,避之唯恐不及,哪里会跟三兄弟进一忠言呢?万一三儿把他们跟他说的话汇报上去,那怎么办?原载《钟山》年第5期(卷三P)

打鱼的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故乡人》中的一篇。在汪曾祺小学校后面的苇塘里,常常可以看到两口子。都穿了牛皮缝制的连鞋子,站在齐腰的水里。男的张网,女的赶鱼。竹架在水底一戳一戳地走,把鱼赶进网里。他们每天打不了多少,都是些小鱼小虾。他们在一起打鱼,从不说话。脸上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失望、忧愁,平淡得近于木然。后来听说女的得伤寒,死了。顶替妈过来打鱼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穿着妈的皮罩衣,有点大,腰里窝一块。她也像她妈一样,按着竹架,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湿了水的牛皮罩衣很重,秋天的水已经很凉,父亲的话越来越少了。原载《雨花》年第10期(卷二P)

大淖记事短篇小说巧云17岁时父亲就突然摔成了瘫痪,这样一来所有原来对巧云有意思的男子都心灰意冷了,因为他们与巧云结婚都要做上门女婿,支撑一个贫困的家庭,还要抚养残疾的父亲。武装队的刘号长强暴了巧云。巧云觉得对不起心上人小锡匠十一子。小锡匠有一个寡母,为人做缝纫非常辛苦,这样两个破碎残缺的家庭如果组合在一起经济上要面临很大的困难,突然横进来的刘号长反而促进了原来就相爱的他们关系的进一步紧密。武装队将小锡匠打成了重伤,巧云义无反顾地将小锡匠接进家照顾。为了养活两个亲人,巧云也毅然当起了苦力挑夫。邻居们非常佩服巧云和小锡匠的行为,他们把平时在单调和辛苦的生活中不常表现出来的热情和好心都拿出来。原载《北京文学》年第4期(卷二P)

大尾巴猫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当代野人系列三篇》中的一篇。文革期间,剧团里反革命标语满天飞,有的人也想趁火打劫,从中捞一把。有个叫范宜之的音乐设计,业务上一窍不通,可是坏脑筋不少。一日他发现剧团中编剧齐卓人新近写了一篇名为《小翠》的剧本,其中有只大尾巴猫。他认定这就是影射伟大领袖。他拿了油印本去找当时的造反派头头郝大锣。他俩合谋对齐卓人进行车轮战。最后齐卓人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反制他们的妙招。他起草了一份文书,说明如果他们诬告不实,愿受“反坐”之罪。让他们签名确认。郝大锣和范宜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这时齐卓人宣布批判会解散。原载《小说》年第1期,初收入《去年属马》(卷三P)

道士二题短篇小说

(一)马道士是一个有点特别的道士,和一般道士不一样。他随时穿着道装。在高邮当道士只是一种职业,除了到人家诵经,才穿了法衣,高方巾、绣了八卦的“鹤氅”,平常都只是穿了和平常人一样的衣衫,走在街上和生意买卖人没有什么两样。他的道装也有点特别,不是很宽大、很长,高邮那里说人衣服宽长不合体,常说“像个道袍”,而是短才过胫。尤其特别的是他头上的那顶道冠。全城只有他一个人戴这种冠,汪曾祺在别处也没有见过。马道士头发很黑,胡子也很黑,双目炯炯,说话声音洪亮,中等身材,但很结实。他不参加一般道士的活动,不到人家念经。更不搞画符捉妖。他是个独来独往的道士。他无家无室(一般道士是娶妻生子的),一个人住在炼阳观。炼阳观是个相当大的道观,前面的大殿里也有太上老君,值日功曹的塑像,也有人来求签、掷珓……马道士概不过问,他一个人住在最后面的吕祖楼里。吕祖楼是一个孤零零的很小的楼,没有围墙,楼北即是“阴城”,是一片无主的荒坟,住在这里真是“与鬼为邻”。

(二)五坛是个道观,离汪曾祺家很近。五坛的道士不是普通的道士,他们入坛,在道,只是一种信仰,以此为职业。他们都是有家有业,有身份的人,如叶恒昌,是恒记桐油栈的老板。桐油栈是要有雄厚资金的。如高西园,是中学的历史教员。人们称呼他们时也只是“叶老板”、“高老师”,不称其在教的道名。关于五坛,有这么一个故事。蓝廷芳是个医生,是“外路人”。他得知五坛的道士道行高,法力很深,便到那里顶礼跪拜,请五坛道长到他家里为他父亲的亡魂超度。那天的正座是叶恒昌。法事之后,叶恒昌问蓝廷芳,他父亲是怎么死的?并说,他看见一个人,身着罪衣,一路打滚,滚出桌帏。这时蓝廷芳只得说实话:他父亲犯了罪,在充军路上,被解差乱棍打死。他们两人他都认识。蓝廷芳住在竺家巷口,就在他家后门的斜对面。叶恒昌的恒记桐油栈在新巷口,他上小学时上学、放学都要从桐油栈门口走过,常看见叶恒昌端坐在柜台里面。叶恒昌是个大个子,看起来好像很有道行。但是他没有问过他们到底是否真有这件事。一来,他当时还是个孩子,二来这件事也不便问人家。但是他很早就认为这只是个故事。而且这故事叫他很不舒服。为什么使他不舒服,他自己也说不清。原载《长城》年第5期(卷三P)

钓人的孩子(二)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钓人的孩子》中的一篇。抗战时期,昆明大西门外,一片混乱,每人在街上都想发一笔意外大财。而有一个胖乎乎的孩子坐在门背后,利用人们这种投机取巧的心理,设计了一种恶作剧的钓人的游戏。他把钞票丢在人行道上,钞票上拴了一根黑线,线头捏在他的手里。他偷眼看着钞票,只等有人弯腰来拾,他就猛地一抽线头。他玩着这种捉弄人的游戏,已经玩了半天。上当的已经不止一个人。胖孩子满脸充满狡猾的笑容。汪曾祺说:“《钓人的孩子》的主题是:货币使人变成魔鬼。原载《海燕》年第4期(卷二P1)

钓鱼巷短篇小说程进考进了南京私立东方中学。学生中有人甚至荒唐到把妓女弄到宿舍里过夜。南京妓女很多。钓鱼巷就是一个红灯区。南京妓院大都集中在几条巷子里,其中,钓鱼巷是最有名的。有一个最为学生最喜欢的妓女叫“沙利文”。南京有个专卖面包、西点的面包房叫“沙利文”,出的面包也就叫“沙利文面包”。为什么给她起这样一个名字呢?因为她的两个奶奶鼓鼓的,很有弹性,恰像是沙利文刚烤出来的奶油圆面包。“沙利文”有点天真,虽然当了妓女,还希望被人看成是个女学生,不是“婊子”。为了实现父亲的愿望,程进高中毕业,考入广西大学矿冶系。毕业后在东北一个矿上工作,他当然不可能独资开一个矿。解放后作为工程技术人员留用。工作很好,屡受表扬,升为工程师。在东北结了婚,生了一个男孩。反右运动中,追查他的历史,因为他曾在孙立人的远征军中当过翻译,在印度干了一年。斗起来没完。七斗八斗,他受不了冤屈,自杀死了。他的妻子还年轻,改嫁了。遗孤送回老家,由祖母抚养。这孩子不爱说话。也不懂得父亲为什么死,母亲为什么要嫁人。“沙利文”不知下落,听说也死了。原载《大家》年第2期(卷三P)

狗八蛋短篇小说狗八蛋的一个显著的特点是背头梳得倍儿光。长脸,高鼻梁,高脑门,一丝不乱的大背头。60岁的人梳这样的背头的,很少见。他在剧院练功厅大门看传达室。他一天没有什么事。喝茶,看报。他看传达室的职责是:1.有人来找人,到练功厅叫一声;2.有电话!找人,去喊一喊。他把两项职责都简化了,只有找院领导、导演和名演员的,他才慢条斯理的走到后面,嚷一嗓子:“×××,有人找!”外来电话,他照例不传。电话铃响了,他拿起听筒:照例“不在。”随即把电话挂掉。有一天有人打电话来,他又拿起听筒,对方劳驾叫一叫×××。他又是不在。当他接这个电话时有一个武戏演员在一旁,气得恨不能打他一个嘴巴。这位武戏演员觉得他比王八蛋还要王八蛋,给他起了个外号:狗八蛋。原载《大公报》年8月24日(卷三P)

辜家豆腐店的女儿短篇小说她长得有几分姿色,在螺蛳坝算是一朵花。她长得细皮嫩肉,只是面色微黄,好像是用豆腐水洗过脸似的。身上也有点淡淡的豆腥气。哭了一气,洗洗脸,想起泡黄豆,眼睛红红的。她身体也不好,脸上总是蜡黄蜡黄的,她把王老板的二儿子王厚堃请到屋里看病。王厚堃给她号了脉,看了舌苔,开了脉案,大体说是气血两亏,天癸不调……辜家女儿问什么是“天癸不调”,王厚堃说就是月经不正常。随即写了一个方子,无非是当归、枸杞之类。辜家的女儿为了给父亲治病,以卖淫的方式与王老板和他的大儿子保持着性爱关系。可她内心爱慕的是他的二儿子王厚堃。虽然她的主动示爱遭到了拒绝,但是她勇于表达自己爱情的行为还是无愧于女性意识的觉醒。原载《收获》年第3期(卷三P)

关老爷短篇小说关老爷的父亲作过两淮盐务官员,搂过不少银子。他继承了父亲的家产。个头矮墩墩的,方脸,说一嘴京腔,走起路来迈方步,像戏台上的台步。不抽大烟,不嫖不赌。每年要下乡看一次青。一到稻子开花,他就带了"田禾先生"出来看看野景,尝尝野味。估产定租的事由田禾先生和庄头商量。每天晚上,庄头按照惯例安排好一个大姑娘或小媳妇,铺好被窝,陪他睡下。第二天,他给陪他睡的大姑娘、小媳妇一个金戒指。他每次都要带10多20个戒指。乡下转一圈,他累了,喝人参汤,大睡两天,再回家。他的儿子关汇打小看上了岑直斋的女儿岑瑾。初三那年,两家定了亲。后来俩人都到了外地读书,关汇每天给岑瑾写信。关汇和岑瑾高三寒假举行了婚礼。新婚之夜,关汇却拿了一根马鞭没头没脸地打岑瑾。骂她不是处女。关老爷和岑直斋小时候是同学,抹不开面。这事一直拖了下去。他还是每年下乡看青。只是他把看青的“章程”修改了下:凡是陪他睡觉的,倘是黄花闺女的,加倍有赏,给两个金戒指。原载《小说界》年第3期(卷三P)

航空奖券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钓人的孩子》中的一篇。彭振泽是西南联大中文系学生,高中毕业后曾教过两年小学。相貌平平,衣装朴素,为人端谨。除了每月领助学金,还在中学兼课,有一点微薄的薪水。他从不乱花钱。只有在一个表哥来的时候,他的生活才有一点变化。这位表哥往来重庆、贵阳、昆明,跑买卖。虽是做生意的人,却不忘情诗书,谈吐不俗。他来了,总是住在爱群旅社,必把彭振铎邀去,洗洗澡,吃吃馆子,然后在旅馆里长谈一夜。谈家乡往事,物价行情,也谈诗。平常,彭振铎总是吃食堂,吃有耗子屎的发霉的红米饭,吃炒芸豆,还有一种叫做魔芋豆腐的紫灰色的烂糊糊的东西。他读书很用功,但是没有一个教授赏识他,然而他按月购买一条航空奖券是为了资助一位同班的女同学柳曦。柳曦的父亲早故,家境贫寒。一个男人拿钱供她读了中学和大学,还负担她母亲和弟妹的生活。柳曦别无选择地在高中一年级就跟他订了婚。她实际上也是卖给了这个男人。(《钓人的孩子》)原载《海燕》年第4期(卷二P1)

郝有才趣事短篇小说郝有才是剧团三分队舞台工作队的工作人员,干的都是苦力活。每月工资只有几十元。所吃饭菜都经过精心挑选。甚至连买烧饼,他都货比三家。剧团外出,总自带烙饼。爱喝一口酒。最多二两。在家不喝。家里不预备酒,免得老想喝。在小铺里喝。不就菜,抽关东烟就酒。名为“云彩酒”。他爱逛商店,遛地摊,买“俏货”。也有吃亏上当的时候。到一家回民食堂挑了5个羊蹄,趁着人多,售货员没注意,拿了就走,没给钱。不想售货员早注意上他了,一把拽住。军、工宣队开个小会,在队里批评了他。没多久,郝有才上楼时绊了一脚,暖壶碰cèi(打碎)了。暖壶胆cèi(打碎)了,可以到总务科去领一个。他没去领,自己掏钱,配了一个。军、工宣队认为这是他们思想境界的提高。事情不大,意义不小,于是决定让他在全团大会上作一次讲用。他大声地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cèi(打碎)了就cei(打碎)了!”原载《大西南文学》年第9期(卷三P26)

合锦短篇小说魏小坡在县城衙门里当差,主办钱粮、税收、会计,给主管官长出谋划策。民国后洗手不干了,置了40好亩田产,靠出租过日子。他讨了两房,大奶奶、二奶奶是亲姐妹,这样也好,姊妹好相处,不会像娶个小的搅得家宅不安。妹妹嫁过来3年一直空怀,孩子是姐姐生的。大奶奶为人宽厚,对下人极好。佃户送租来,总要留饭。对家里的小猫、小狗也是十分溺爱。他爱侍弄花。连翘、紫荆,碧桃,荷花,腊梅……都开得热闹。他家的后院,客厅正面并挂了4扇屏,画的是很苍劲的梅花,连起来一个大横幅。叫“合锦”,用的是西洋红,看上去很鲜艳。他的儿子结婚后没多久,大奶奶死了,由二奶奶当家。二奶奶非常啬刻,对人总是怀疑、嘀咕、提防,觉得有人偷了她什么。弄到后来,佣人只要是听说魏家招人,都不愿意来。后客厅的梅花“合锦”受潮脱边了,二奶奶也不管,松松地卷着,放在条几的一角。原载《收获》年第4期(卷三P)

荷兰奶牛肉短篇小说年大跃进,农科所天天像过年。合同工都能挣到快35元的高工资。所里发展农牧业,要啥有啥。食堂主食白面、莜面。食堂里每天供应猪肉炖粉条子,土豆、西葫芦炖羊肉。再不济熬大白菜,炒疙瘩白。到了年就不行了。除了过年吃过一顿肉之外,平时根本吃不上肉。插秧,锄地时,高粱糠和在面里,吃得人拉不出屎来。就是这样,也比一般社员要好得多。至少没有饿死一个人,得浮肿的也没有几个。这年,所里偏偏花高价买了头荷兰奶牛。荷兰奶牛每天喂的全是精饲料。有的工人看见它倒嚼,会无缘无故地骂它一声:“毬东西!”后来这头奶牛叫火车撞死了。经领导开会研究:牛皮剥下来,肉卖给干部家属,一户3斤;剩下的让食堂炖了。这天各组收工特别的早。工人们每人拿了两个大海碗,用筷子敲着进了食堂。开饭前,党支部书记老季开思想教育会。从劳动态度讲到了国家财产损失,讲到了国际形势,讲得工人肚里的馋虫一阵一阵往上拱。这一天,连季书记都没少喝。原载《钟山》年第2期(卷三P98)

红旗牌轿车短篇小说袁大夫是剧团的正骨推拿大夫。他骑自行车闯了红灯被罚。他记住了罚他的那个警察的特征。又一天,他要为一个部长出诊按摩,这次,他是乘坐派来接他的红旗牌汽车。当他又路过那天罚他的岗亭时,他看值班的依然是那个警察,便下车问那位交通警:“认得我吗?”“混蛋!”“我操你妈!”他跳上车,叫司机:“开!”红灯不能阻拦红旗车,红旗牌轿车吱的一声,风驰电掣而去。袁大夫利用了红旗牌轿车的特权报了一箭之仇。他靠在后座上,心里美滋滋的!这是一种“小人”的复仇心理。原载《北京文学》年第1期(卷三P)

侯银匠短篇小说侯银匠的店面不大,就他一个人,每天在店里戴着一副老花镜丁丁笃笃地敲,敲银首饰。他家还附带出租花轿。侯银匠中丧妻,身边只有一个女儿,小名叫菊子。女儿懂事早,烧茶煮饭,浆洗缝补样样能干。一家有女百家求,侯银匠最后定的一门亲是开粮行的老陆家。定亲后,老陆家催着菊子早点过门,老陆头等着抱大孙子。姑娘出嫁前,当爹的给姑娘精雕细琢打了一对秋叶形的耳坠、一条链子、一个5钱重的戒指,另外还把房檐下的旧花轿一起送给了她。菊子买了大红缎子、各色丝绒,飞针走线,把花轿从上到下,收拾得很整齐。菊子坐着自家的花轿出了门,走时,老银匠的眼泪不自觉地就下来了……菊子每月靠着花轿的收入,在公公婆婆家,腰杆粗。菊子勤快,陆家一天三顿饭都归她管,大嫂、二嫂好吃懒做,百事不管,公公婆婆都喜欢三儿媳妇。家里的柴米油盐都交给了她来管。这一年,菊子才17岁。菊子走了,侯银匠有时也想姑娘,想姑娘在身边的时候。侯菊老年定居在上海。原载刊物不详(卷三P)

虎二题—聊斋新义短篇小说它包括《老虎吃错人》和《人变老虎》两篇。原载年《小说林》第1期(卷三P)

护秋短篇小说到了秋天,这一带,盛行偷庄稼。今天晚上,和汪曾祺一起护秋的是朱大兴。他以前当过兵,却蔫里巴唧,不爱说话,慢性子。他媳妇杨素花人高马大,长腿,宽肩,两个奶子翘得老高。她在大食堂干活:压莜面饸饹,揉蒸馒头的面,烙高粱面饼子……她会唱山西梆子,她长得有点像苏联电影《静静的顿河》里的阿克西尼亚。农科所的人背后就叫她阿克西尼亚。杨素花后来因为跟会计乱搞,闹到所里,领导把那名会计调走了,记大过。对她批评教育,事情就算过去了。朱兴福背着一枝老七九步枪,和汪曾祺坐在大堤上抽烟,瞎聊。聊着聊着,他突然来了精神,把烟掐灭,起身回去,折腾他媳妇去了。原载《收获》年第1期(卷三P)

花瓶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故人往事》中的一篇。江西景德镇,有一个瓷器工人,专能制造各种精美瓷器。他造的瓷器,都很名贵。他同时又是个会算命的人。每回造出一件得意的瓷器,他就给这件瓷器算一个命。有一回,他造了一只花瓶。出窑之后,他都呆了:这是一件窑变,颜色极美,釉彩好像在不停地流动,光华夺目,变幻不定。这是他入窑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他给这只花瓶也算了一个命。花瓶脱手之后,他就一直设法追踪这只宝器的下落。过了若干年,这件花瓶数易其主,落到一家人家之手。这位瓷器工人,访到了这家,等到了日子,敲门求见。说明自己是造这只花瓶的人。瓷器工人很高兴见花瓶摆在条案上。忽然听到当啷一声,条案上的花瓶破裂开了!主人大惊失色,跑过去捧起花瓶,好端端地,怎么会破了呢?瓷器工人不慌不忙,走了过去,接过花瓶,对主人说:“不必惋惜。”他从瓶里摸出一根方头铁钉,并让主人向花瓶胎里看一看。只见瓶腹内用蓝釉烧着一行字:某年月日时鼠斗落钉毁此瓶。原载《新苑》年第1期(卷三P14)

画壁---聊斋新义短篇小说有一商队,其中朱守素,有货十驮,随队同行。酒泉有一座佛寺,殿宇虽不甚弘大,但是佛像庄严,两壁的画是高手画师手笔,名传远近。朱守素很想去瞻望。进了正殿,他慢慢地去看两边画壁,东壁画有一垂发少女,拈花微笑,樱唇欲动,眼波将流。朱守素目不转睛,想入非非。忽然觉得自己飘了起来,如同腾云驾雾,落定之后,已在墙上。朱守素尾随着垂发少女,经过一道游廊,到一小屋跟前,他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忽然听到外面皮靴踏地。他赶快藏入壁橱里。后来听外面没有声息,又偷偷出来,开门眺望。画上竟出现他自己的像,竖起耳朵。由观壁画而入画壁,再由画壁入壁画,最后回到禅堂,壁画是真?画壁是假?画中人是真?壁中人是假?抑或全然相反?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也是假,假也是真,真真假假,实实虚虚。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原载《北京文学》年第8期(卷三P95)

黄开榜的一家短篇小说黄开榜是山东人。曾经当过兵,开小差下来之后,在当地落住了脚。没有固定的职业,年轻时吹喇叭。育有5个子女。二儿子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也许在外面当兵,也许在大船上撑篙拉纤,也许已经死了。他扔下一个媳妇。这媳妇是个圆盘脸,头发浓黑,梳了一个很大的“牛屎粑粑”头。男人走了,她靠“挑箩把担”维持衣食。自从和毛三“靠”上了,就很少挑箩了。三儿子从五里坝领回了个新媳妇。新媳妇对越塘一带的风气看不惯。她看不惯老公爹装神弄鬼,也看不惯二嫂子偷人养汉。他对丈夫说,这算怎么回事?这不像一户正经人家!她和三子合计,找一块地方,盖3间草房,和他们分开,另过。一天大清早,黄家传出惊人的哭声:黄开榜死了。原载《精品》年第11期(创刊号)(卷三P)

黄英---聊斋新义短篇小说是《聊斋新义》中的一篇。菊迷马子才金陵觅名菊,路遇陶家姐弟,因与菊相谈,甚欢,马子才邀姐弟同回马家分院而住。姐弟先是餐饭常倚马家,后种菊贩菊旺家兴院。相处中马子才发现姐弟两人乃菊花精。弟弟花朝节与人醉饮后倒地为菊却不再回复人形,乃后成“醉陶”菊种。姐姐黄英依然年轻如故。原载年《人民文学》第3期(卷三P71)

黄油烙饼短篇小说通过一个小孩萧胜的经历,把内地与口外联结起来,写出了三年困难时期干部和群众关系的恶化,再现了在“左”的思想影响下农村的真实面貌。当萧胜从食堂里打回掺了糠的红高粱饼子和甜菜叶子汤的时候,却嗅到了从对面干部食堂里飘来的黄油烙饼的香味。妈妈拿出奶奶在饿死时都没有舍得吃的黄油给孩子烙了两张与南食堂里一样的黄油烙饼。萧胜一边流着一串一串眼泪,一边吞食着黄油烙饼。黄油烙饼是甜的,眼泪是咸的。造成饥馑的原因,固然有自然灾害,但“左”的思想、政策的危害也不可低。干群关系的对立,在南北食堂里制造出来的掺了糠的红高粱饼子和飘着香味的黄油烙饼里,形象地表现出来。“三级干部会就是三级干部吃饭”的议论,固然不失偏狭,但在作品的描写中,却又显得那么典型。原载《新观察》年第2期(卷二P73)

鸡毛短篇小说文嫂是一个老实人,靠帮西南联大学生们洗衣服维持生计,对学生们都很客气,他们相处得很好;文嫂养了20来只鸡,靠卖鸡蛋,日子过得还很滋润;学生们没钱了,找文嫂洗衣服的人越来越少,文嫂的女儿也长大出嫁了;每个系的学生都有各自不同的特点,但经济系的金昌焕还有很多特异之处,其中之一就是爱吃肉。文嫂为丢了3只鸡痛惜不已,在替离校生打扫寝室时意外地发现金昌焕床下从她那里久借未还的鼎罐和3堆鸡毛!文末作者感叹:“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原载《文汇月刊》年第9期(卷二P)

寂寞和温暖短篇小说沈沅是从马来亚归来的农业技术人员,被打成右派,受尽折磨。他来所不久,工人们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沈三元。因为她刚来的时候,所里一个姓胡的支部书记在大会上把她的名字念错了,把“沅”字拆成了两个字,念成“沈三元”。她和那个赶单套车接她到所的老车倌王栓很谈得来。王栓没事时常上她屋里来,一聊半天。王栓走了,沈沅屋里好长时间还留着他身上带来的马汗的酸味。她一点也不讨厌这种气味。胡支书是支部书记,王作祜是他们党小组的组长。他们两人合谋把她打成右派。究竟为什么?因为她在整风时,在党内的会议上提了意见,批评了领导?政治运动本身就是一场疲劳战术,非得把人搞得极度疲劳,身心交瘁,丧失一切意志,瘫软在地上不可。她写了多次的检查,一次比一次更没有内容,更不深刻,但是她知道,就要收场了,因为大家都累了。结论终于下来了:定为一般右派。年夏天,所里来一位新所长,姓赵。所长告诉她,准备给她摘掉右派的帽子。报告已经写上去了,估计不会有问题。到年底了。开一年一度的先进工作者评比会。赵所长叫沈沅也参加。她被评上先进工作者。原载《北京文学》年第2期(卷二P)

捡烂纸的老头短篇小说是《笔记本小说两篇》中的一篇。有一个捡烂纸老头,每天午晚饭都到一家外号叫烤肉刘的饭店吃饭。每天他总是啃烧饼,然后喝人家剩下的汤。一天,他与一群小伙子坐一座,不知为何,突然发飙,要与小青年打架。人家个个不睬他,他也自觉没趣,怏怏地走了。不久就听说老头死了,破席底下竟有多元,人们不解他这些钱留着干啥?其实,无独有偶,上海有个大学,一位离休的单身教授,生前电话不装,钟点工不用,家徒四壁,一无所有,仅有空房两居室,死后发现在其垫被上平平整整地放着上百万元的巨款,最后,这些款与房子均被其不肖的亲属所瓜分。原载《新地》年第2卷第1期(卷三P)

焦满堂短篇小说是未编年中的一篇。剧团造反派司令部通知汪曾祺,有人要上他家搜查“四旧”,叫他在家等着。不多一会,来了3个人。他们是蹬着平板三轮车来的,好装“四旧”查抄出来的东西。蹬车的人叫焦满堂。另外两个造反派也坐在车上。他们各有分工。一个检查他家的图书,另一个检查他的信件、日记。焦满堂要求把反动的东西,都拿出来。他捧出一摞文稿。坐在藤椅里煞有介事地一页一页翻阅,态度十分顶真。第二天,汪曾祺回到“牛棚”。“棚友”问他昨天发生的情况。他说:“还好,挺客气。焦满堂审阅了我的文稿。当时我还真有点紧张,怕他断章取义,找出什么反动的言论来。”“棚友”笑了说:“你紧张什么?他大字不识一个,是个大文盲。”解放初期,剧团办过扫盲班。文化教员在黑板上写了个“满”字,问焦满堂认识吗?他不认识。问他脚字也不认识。原载港台地区某报刊(卷三P)

看水短篇小说小工小吕接受了晚上看水的任务。他初次承担此项任务,因此表现得特别认真负责。四处查看水情,一点也不含糊。他沿着渠岸巡视了一遍。又有点紧张起来。渠沿好几处渗水,不少地方有蚯蚓和蝼蛄穿的小眼,汨汨地冒水。小吕越看越担心,觉得险象环生,到处都有倒塌的可能!半夜12点来钟,小石桥上面一截渠,从庄稼地里穿过,渠身高,地势低,春汇地的时候挖断过,填起来的地方土浮,叫水涮开了一个洞。他看到这里,用手电一照,已经涮得很深了,钻了水!心里扑通一声往下一掉。小吕留心看过大工们怎么堵洞,想了一想,就依法干起来。先用稻草填进去,用铁锨立着,塞紧;然后从渠底敛起湿泥来,一锨一锨扔上去,还好,洞总算渐渐小了,终于填满了。他正想休息,忽然发现眼前有一道黑影子过去,他断定,这是狼。只有四五步远!他听说过,遇见狼不能怕,不能跑,越怕越糟;狠怕光,怕手电,怕手电一圈一圈的光,怕那些圈儿套它,狼性多疑。他想了想,就开着手电,尾随着它走,现在,看得更清楚了。狼像一只大狗,深深地低着脑袋,搭拉着毛茸茸的挺长的尾巴。奇怪,它不管身边的亮光,还是那慢吞吞地,不慌不忙地,既不像要回过头来,也不像要拔脚飞跑,就这样他与狼对峙着。后来狼走了。原载《北京文艺》年第10期(卷二P39)

窥浴短篇小说吹黑管的岑明是女老师虞芳的得意门生。他从附中毕业后,被分配到样板团。他不爱和同事说荤素笑话。同事都不喜欢他,认为他高傲。谁知岑明不止一次爬到练功房的平台上偷看女职工洗澡,被同事们抓个正着。一群人殴打他,好在虞芳解了围。虞芳把岑明带到自己的家里。虞芳没有结过婚,她有过两次恋爱,都失败了,她一直过着单身的生活。“你想看女人,来看我吧。我让你看。”她乳房隆起,还很年轻。双腿修长。脚很美。岑明一直很爱看虞老师的脚。特别是夏天,虞芳穿了平底的凉鞋,不穿袜子。虞芳也感觉到他爱看她的脚。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上。他有点晕眩。他发抖。她使他渐渐镇定了下来。(肖邦的小夜曲,乐声低缓,温柔如梦……)原载《作品》年第9期(卷三P)

老虎吃错人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虎二题》中《老虎吃错人》的一篇。山西赵城有一位老奶奶,穷得什么都没有。一天,她的儿子到山里打柴,被老虎吃了。她进山哭了3天,哭得非常凄惨。她到县衙去告老虎,县衙判老虎赡养老人,做她的儿子。最后老人死了,老虎为她送终。虎能自首,甘愿受缚,又是一奇。县宰赦虎代子,虎恪践前诺。事涉无稽,荒诞不经。最奇的是,虎竟然錾锁自励:专吃坏人。这是汪曾祺的神来之笔。聊斋本是传奇,为义虎传神写照。而他却把虎还原于常人,具人情,知惭愧,作人子,尽人伦,安其身,立其命。立意更上层楼。描写更加曲尽其妙。小说中的县宰,虽着墨不多,亦可圈可点。是位深通人情世理的好官。设若老奶奶生今当世,县长是见不到的,顶多转到信访局,没有政策依据呀,我能管得了人,还能管得了老虎么?信访局一个电话,让乡上、村里来领人,就回家了。老奶奶可能就上访上访上访一直访下去,最终成了问题老太。这是天方夜谭么?老虎啊老虎,你也不要生在当世,累。原载《小说林》年第1期(卷三P)

李三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故里杂记》中的一篇。他是地保。过年的时候,把灯对子挂地庙门边。到了晚上,把香钱的柜子打开,数钱。有人家来还愿,供猪头。完事后,这7斤半的猪头自然成了他的下酒菜。够他消受好几天。地方上发现无名尸体,他拿了捐簿,去化缘。然后买一口薄皮棺材装殓了事;要不用芦席一卷,扔到乱葬冈埋掉。募化得来的钱也没人查账。他个头瘦小干枯,迷瞪,总像没睡醒。地方上失火,他使劲敲锣,拚了命喊叫。因救火有功,他总是能拿到一笔酒钱。赶庙会的花子见了他,也要背地里给他礼钱,这是规矩。他还管缉盗。谁家失窃,首先得叫他来。他察看现场。是撬门,是挖洞,还是爬墙。如果是爬墙进去的,他还不会忘了把小偷爬墙用的一根船篙带走。等失主过来交钱,赎走。他打更,三更以后,就不打了。每天晚上,一个人,腰里别着一个白纸灯笼,大街小巷敲,也不容易。这一天,敲到了河边。看见一枝船篙在那别着,他一伸手,抽了出来,夹在胳肢往回走。不料没抽动。篙子后梢被一只很有力的大手把他攥住了。他因为偷窃篙子,被罚了钱。以前都是他罚别人,这回可罚到自己头上了。原载《北京文学》年第2期(卷二P)

历史短篇小说描写童阿杏的学习毛选的故事。童阿杏是苏州乡下人。她是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典型,出了名。到家里参观的人络绎不绝。报社、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拍照、拍新闻记录片,画家来画速写像……她很会讲,讲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心得。从乡里讲到市里,又讲到省里,最后讲到北京。她的名气越来越大。她的讲稿摞在一起,大概会有半尺高。为什么要树童阿杏为典型?这是历史。历史,有时是荒谬的。汪曾祺这里可能取材于苏州太仓的顾阿桃。原载《汪曾祺全集》(北师大版)卷二年8月(卷三P)

礼俗大全短篇小说吕虎臣住在准提河南边,挨着准提庵。四面不挨人家。他中年丧妻,没有再娶。只有个女儿叫吕蕤,小时候放鞭炮,崩瞎了一只左眼,因此整天戴了深蓝色的卵形眼镜。吕虎臣和城里的几大户,马家、杨家、孙家都是亲戚。尤其和孙家是至亲。孙老头儿名筱波,但是满城人都叫他“孙小辫”,因为他一直留着一条黄不黄白不白的小辫子,辫根还要系一截红头绳。孙筱波得了一种怪病,两脚不能下地。不久,就呜呼哀哉了。吕虎臣是个礼俗大全,亲戚朋友家有婚丧嫁娶,必需请他到场。做寿倒没他什么事,他只是看看寿堂。最麻烦复杂的是办丧事。孙筱波的丧事把吕虎臣累得够呛。没想到这是他一生中操办的最后一件丧事。吕虎臣送客回来,摔了一跤,当时口眼歪斜,中风失语。他自己知道,这一回势将不救。—他曾经中过一次风,这回是复发了。中风最怕复发。他脑子还清楚,也还能含含糊糊,断断续续交待几句后事:时值兵燹,人心惶惶,不要惊动亲友,殓以常服,薄葬,入土为安;不要通知女儿吕蕤。吕蕤已经结婚怀孕,在菱塘桥婆婆家生孩子,不能受刺激,等她生养休息后再慢慢告诉她;遗著一卷,有机会刻印若干本送人。他的遗著是:婚丧嫁娶礼俗大全吕蕤回来,看到父亲的新坟,扑上去嚎啕大哭,把坟土都湿了一圈,怎么劝也劝不住。原载《大家》年第5期(卷三P)

俩老头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塞下人物记》中的一篇。老郭和老耿两个老头,亲如手足他们不仅在生活上、行动上一致,而且在大跃进期间,观点也一致,抵制不正之风。俩老头都是在江湖上闯过的人,可是他们在劳作庄稼上,都是一把好手。非常“要好”,这地方的方言,“要好”是爱干净爱整齐的意思。他们还都爱穿靸鞋,斜十字实纳帮,皮梁、薄底,是托人在北京步云斋买的。他们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年下办年货一起去;四月十八奶奶庙庙会,一起去;开会,一起到场;送人情出份子,一齐进门。原载《北京文艺》年第9期(卷二P62)

陆判—聊斋新义短篇小说朱尔旦爱做诗,但是天资迟钝,写不出好句子。人挺豪放,能喝酒。喝了酒,爱跟人打赌。一次他打赌把十王殿中的判官背回来了。从此陆判与他交上朋友,为他换肠,使他一下子聪明起来了。他又向陆判提出为他妻子换头,结果造成了好多别扭。汪曾祺捐弃这一主线,只写朱尔旦妻子改换头面后的种种乖张行为,令小说顿生豁然开朗之奇效。只有换头术,却无夺志功。朱妻种种的言不由衷,举止罔措,视为对东施效颦的嘲笑也可,看作对邯郸学步的讽刺也行。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一个人很少愿意自己是另外一个人的样子。可世上偏偏就是有人,要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结果,弄得“我找不到我”。心之官,则思。生活在聊斋先生那个时代的人,这是真理。所以,换一个好一点的心,人就聪明起来。换了头呢,就会弄得思想混乱,行为乖张。原载《滇池》年第5期(卷三P87)

鹿井丹泉短篇小说有个小和尚,名叫归来,住在塔院深处,平常很少见人。寺外花坛间有一石栏方井,他每天汲水浇花灌园。有一母鹿,常到此饮水。时间长了,与归来产生了感情。一日,归来将母鹿抱于怀中,不觉性欲大发,伸入母鹿腹中。归来从未体验过如此状况,觉得美妙无穷。母鹿也声唤嘤嘤,若不胜情。不久,母鹿分娩产下一女婴。鹿女面目姣美,略似其父,而行步姗姗,犹有鹿态,则似母亲。一家三口,极尽恩爱。事渐为人知。僧众会集,有一屠户,当众大叱:“好你个和尚!你玩了母鹿,把母鹿肚子玩大了,还生下一个鹿女!鹿女已经16岁,你把鹿女藏到哪里去啦?”说着以手痛掴归来面,直至流血。归来低头不语。正在众人纷闹时,鹿女从塔院走出,身著轻绡之衣,体披璎珞,至众人前,从容言说:“我即鹿女。”鹿女拭去归来脸上血迹,合十长跪。然后走出塔院之门,纵身跃入井内。众人骇然,百计打捞,不见鹿女尸体踪影,但闻空中仙乐飘飘。当夜,归来圆寂。原载《上海文学》年第7期(卷三P)

露水短篇小说这一对露水夫妻。女的,在死了丈夫之后,靠上了一位萍水相逢的男人,可这位偕她卖唱的露水丈夫很快也死了,女人再一次面对丧偶与孤独的命运。男的原来开一家小杂货店,就在御码头下面不远,日子满过得去。他好赌,每天晚上在火神庙推牌九。把一间杂货店输得精光。老婆也跟了别人.他没脸在街里住。就用一个盘子、两根筷子上船混饭吃。女的是一个下河草台班子里唱戏的。草台班子无所谓头牌二牌,派什么唱什么。后来草台班子散了,唱戏的各奔东西。她无处投奔就到船上来卖唱。后来,男的得了绞肠痧,折腾一夜,死了。女的给他刨一个坟,把男的葬了。她给他带了孝,在坟头烧钱化纸。原载《十月》年第6期(卷三P)

螺蛳姑娘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拟故事两篇》中的一篇。从前,有一个种田小伙,单身,不会做饭,每天从地里回来,只能冷饭稀粥将就一口。有一天,他在溪边洗脚,看见水里有一个五色螺蛳,很喜欢,拿回家,放在水缸里养。第二天,小伙子干活回到家。看见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米饭和青菜。小伙子没多想,以为是好心的邻居帮忙,端碗就吃。第三天,又是如此。小伙子心里想:到底是什么人,天天来帮我呢?这一天,他早早地从地里回来,蹑手蹑脚,趴到门缝往屋里看。正看见一位漂亮姑娘从螺蛳壳中跳出来,准备洗手做饭。小伙子破门而入,抢过螺壳,不让姑娘回到螺壳之中,他跪在地上向姑娘求婚,姑娘害羞,答应了他。小伙子担心螺蛳姑娘反悔,把螺壳藏起来。一年之后,螺蛳姑娘生了个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小伙子结婚后,对姑娘不再像先前的爱慕,家务活不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动不动还大声喝斥。螺蛳姑娘不跟他一般见识,并不介意。有一天,小伙子把螺蛳壳找出来,当了儿子的面,用筷子丁丁当当地敲,螺蛳姑娘一生气,抢过螺壳,纵身跳入。从此再也不理他。小伙子懊恼不已。原载《中国作家》年第4期(卷三P1)

卖蚯蚓的人短篇小说汪曾祺在玉渊潭散步时,与两位朋友展开了一场辩论。他们一位姓乌,一位姓莫。乌在大学当讲师,莫是一个研究所的助理研究员。汪曾祺觉得挖蚯蚓的人是个善良的,有古风的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他至少不是社会的蛀虫。乌先生认为,从价值哲学的观点来看,这样的人属于低级价值。他就像一具石磨。从出土的明器看,汉代的石磨和现在的没有什么不同。现在已经是原子时代。莫先生不同意他的看法。他认为,原子时代也还容许有汉代的石磨,石磨可以磨豆浆,你今天早上就喝了豆浆!旁边一个年轻人插话:从生物学的角度,是不应鼓励挖蚯蚓的。蚯蚓对农业生产是有益的。汪曾祺说:“我是个写小说的人,对于人,我只能想了解、欣赏,并对他进行描绘,我不想对任何人作出论断。像我的一位老师一样,对于这个世界,我所倾心的是现象。我不善于作抽象的思维。我对人,更多地注意的是他的审美意义。你们可以称我是一个生活现象的美食家。这个卖蚯蚓的粗壮的老人,骑着车,吆喝着‘蚯蚓,蚯蚓来!’不是一个丑的形象。”原载《钟山》年第4期(卷二)

卖眼镜的宝应人短篇小说他是个卖眼镜的宝应人,人家叫他王宝应。他不在一个地方老呆着。每年在高邮停留的时间较长。卖眼镜的撑不起一个铺面,他走着卖,卖眼镜也没有吆喝的。他寄住在大淖一家人家。清早,就托着他的眼镜匣奔南门外琵琶闸,在小轮船开船前,在“烟篷”、“统舱”里转一圈。稍后,就到茶馆转一圈。他也不能一天走到晚,也得找几个熟识的点歇歇脚。最后,日落西山,就到保全堂药店。无事休闲时与人谈天说地,道古论今。他久闯江湖,大家也愿意听他吹牛。听他吹牛的人大都半信半疑,认为他是道听途说。他书读得不多,可路走得不少。好推销他的产品。他把卖的东西吹得神乎其神。他说他卖的风藤镯是广西十万大山出的,专治多年风湿,筋骨酸疼。他说他卖的养目镜是真正茶晶,有“棉”,不是玻璃的。真茶晶有“棉”,假的没有,戴了这副眼镜,会觉得窨凉窨凉。赤红火眼,3天可愈。他拿来3个翡翠表拴。把表拴取出来,让在保全堂店堂里聊天的闲人赏眼:多地道的东西,翠色碧绿,地子透明,这是“水碧”,质量第一,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到。不贵,两块钱可买一根。”他左手两个指头捏住一个表拴,右手划了一根火柴,火苗一近表拴,呼的一声,火着了,牛皮彻底揭穿了。原载《中国作家》年第2期(卷三)

迷路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小说三篇》中的一篇。年汪曾祺在江西进贤县参加土改的生活。他从土改工作队队部所在地夏家庄,被一个农村小伙子领到工作点王家梁。后来他到夏家庄去汇报工作,黄昏时回王家梁,他自信不会迷路,然而却迷了路,走到了顾家梁。因为据说当地有老虎出没,他想到呼救了。救援者应声而至,竟是把他们从夏家庄领到王家梁的小伙子,原来小伙子是因事到这里来的。他正好陪他一同回去。这颇有象征意义。它不仅意味着他的精神迷失,也意味着与他同时的整整一代知识分子的迷失,小说末尾让农民把他引上正路,几乎是整个时代的缩影。这是他唯一一篇写自己的小说,竟然是这个主题,这决不是无意的。所以他在这篇小说中,对自己充满了自嘲:有一个心理学家说不善于认路的人,大都是意志薄弱的人。唉,有什么办法呢!原载《钟山》年第4期(卷二P)

名士和狐仙短篇小说老夫杨渔隐和原来伺候夫人的女佣少妻小莲子结婚了,他们年龄悬殊几十岁,但却琴瑟和谐,互敬互爱。汪曾祺从男女两方面写出了这对爱人的高尚纯洁。杨渔隐既不因小莲子年轻而贪色亵玩,也不因小莲子出身卑微而轻视鄙薄。他续弦引来族人的不满,族人觉得要是纳妾还能接受,但是续弦就不能接受,可见杨渔隐很尊重小莲子,不歧视她的佣人身份。小莲子在杨渔隐死后认真整理了他的诗稿,并没有取杨的任何家产而远走他乡。正因为她的高贵气节和稀世才华才被民间称为狐仙,而不是庸常之人。原载《中国城乡金融报》年9月6日(卷三)

明白官短篇小说是《新笔记本小说三篇》中的一篇。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仅天经地义,而且律有明文,合情,合理,合法。可到了“明白官”那里,都不好使,他就是法。生杀予夺,全凭他一张嘴。明明李禄杀了郭亮,知县陈其善却把李禄判为郭亮爸做儿子。被人杀了丈夫的女人告到县里,不但不判其罪,却判此女为其妻,叫你老婆也受寡。这些官,有进士出身的县令,也有贡生出身的太爷,蒲松龄乃喟然叹曰:何途无才!把杀人犯判给苦主当儿子、做丈夫,汪曾祺认为这种类似天方夜谭的荒唐事,是只有闇弱、昏庸、腐败的清政府治下才会发生的事吧。在这篇聊斋改写时(年),开篇就此地无银的声明:这是真人真事,不是狐鬼故事,没有任何想象、艺术加工。在小说中,不厌其烦地给几个主要人物补齐了乡籍、哪年的举人、哪年的进士、历任官职等等,一副言之凿凿,煞有介事的样子,无非是为了凿实官员的昏聩和世情的荒唐罢了。原载《上海文学》年第1期(卷三P)

牛飞短篇小说是《新笔记本小说三篇》中的一篇。彭二挣买了一头黄牛,越看越喜欢。夜里,做了个梦,梦见牛长翅膀飞了。他觉得这梦不好,要找人详这个梦。他越想越嘀咕,决定把牛卖了。豁着赔了本,贱价卖了。卖牛得的钱,缠在胳臂上,往回走。归至半途,见有鹰食残兔,近之甚驯。遂以巾头絷股,臂之。鹰屡摆扑,把捉稍懈,带巾腾去。此虽定数,然不疑梦,不贪拾遗,则走者何遽能飞哉?梦,到底可信不可信,先不去讨论它。但,它对中国人强烈的心理暗示,恐怕是深入骨髓,说它已经成为一种文化遗传基因也不为过。《牛飞》里的三老,当然是汪曾祺虚构出来的人物,他们3人对待梦的态度,其实也就是人做了梦,特别是奇怪的梦以后,下意识的心理反应过程:初而不信,继而嘀咕,最后是在现实中寻找对应信息。因为有了强烈的心理暗示,指导着彭二挣对自家的牛,作出了违反常理的处置,结果牛卖了,钱也丢了。牛飞钱失。三老对此的态度,也仍然是人对事件与梦信息是否对称的3个心理变化过程:不该信梦!梦都梦见了,这是命!唉,无所谓,无所谓(不是达观,是自我安慰)。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唉!梦在文学中,幻美逸伦,妙不可言,但在现实世界里,实在是窥觑中国人精神世界的一枚小小的密码。原载年《上海文学》第1期(卷三P)

虐猫短篇小说文革期间,把人的恶德全都暴露出来,人变得那么自私,那么残忍。孩子受到影响。大人们整天忙于武斗和游街,没有人来管教小孩,他们就只有在一起虐猫。他们捉住一只猫,玩死了拉倒。李小斌起初不同意他们这种玩法。后来李小斌也不反对虐猫,他们在6楼扔猫了。突然9楼7门前面围了一圈人:李小斌的爸爸从6楼上跳下来了。来了一辆救护车,把李小斌的爸爸拉走了。李小斌、顾小勤、张小涌、徐小进没有把大花猫从6楼上往下扔。他们把猫放了。汪曾祺说,他写过这篇干字小说,《虐猫》,主要写的文化大革命中的孩子。文化大革命把人的恶德全都暴露出来,人变得那么那么残忍。孩子也受到了影响。大人整天忙于斗争,你斗我,我斗你。孩子没有人管,他们就整天瞎玩,他们后来想出一种玩法,虐待猫,把猫的胡子剪了,在猫尾巴上卦起一串鞭炮,点着了。他们想出一种奇怪的恶作剧。如果只写到这几个孩子用各种办法虐待猫,是从侧面写文化大革命对人性的破坏,是“伤痕文学”。写他们把猫放了,是人性的回归。我们这个民族还是有希望的。原载《北京晚报》年6月10日(卷三P49)

皮凤三楦房子短篇小说皮凤三是清代评书《清风闸》里的人物。乾隆年间,在扬州一带,《清风闸》可是曾经风行一时的。这是一部很奇特的书。既不是朴刀棒杖、长枪大马;也不是倚翠偷期、烟粉灵怪。它说的是一个市井无赖的故事。通过这些故事,淋漓尽致地刻画出了扬州一带的世态人情,说出一些人们心中想说的话。这个无赖即皮凤三,行五,故又名皮五子,这个人说好也好,说坏也坏。他也仗义疏财,打抱不平。对于倚财仗势欺负人的人,尤其是欺负到他头上来的人,他常常用一些很促狭的办法整得人家狼狈不堪,哭笑不得。他有时也为了自己,使一些无辜的或并不太坏的人蒙受一点不大的损失,“楦房子”即是一例。皮凤三家的房子太紧了,他声言要把房子楦一楦,左右四邻都没有意见。心想:房子不是鞋,怎么个楦法呢?办法很简单:他的三面墙向邻居家扩展了一尺。因为事前已经打了招呼,邻居只好没得话说。“楦”字的含义原来是指“拿东西把物体中空的部分填满使物体鼓起来”,多用在制鞋方面,而这里汪曾祺却用在扩大房子面积方面,从“楦鞋”到“楦房子”,这又是他的一大发明。原载《上海文学》年第3期(卷二P)

七里茶坊短篇小说反映三年困难时期坝上干部弄虚作假,还美其名曰:“以虚带实”。汪曾祺在农科所下放劳动两年之后,一天,生产队长找他,说要他带几个人到张家口七里茶坊去掏公共厕所。一夜,屋门开处,进来了3个人。是坝上来的。他们说:“俺们公社书记说,这产量是虚的。他人家说:有了虚的,就会带来实的。”后生说:“还说这是:以虚带实。”他们愤愤地说:“这年月!当官的都说谎!”老刘接口说:“当官的说谎,老百姓遭殃!”“不错!也经不起胡糟践。头二年,大跃进,大炼钢铁,夜战,把牛牵到地里,杀了,在地头架起了大锅,大块大块煮烂,大伙儿,吃!那会吃了个痛快;这会,想去吧!”原载《收获》年第5期(卷二P)

祁茂顺短篇小说他是一个手艺人,原先是糊烧活,裱糊顶棚的。解放后转作蹬三轮车的。小说结尾处,祁茂顺帮旗人,金四爷裱糊顶棚,露了一手功夫。他在午门历史博物馆蹬三轮车。原载《钱江晚报》年12月29日(卷三P)

骑兵列传短篇小说主要以抗日战争时期威震内蒙古后山的骑兵营的事迹为题材,作品以朴素的风格、白描的手法,写了骑兵营的黄营长、连长杨如意、汉族战士杨玉山、蒙古族战士萨克亚、特等射手王振东等英雄形象。骑兵营中这些出生入死闹革命的英雄,“文革”中竟无一例外地受到残酷迫害,说他们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三反”分子。汪曾祺把对革命前辈的赞颂和对“四人帮”的控诉结合起来,在强烈对比中,高尚者愈显高尚,卑鄙者更见卑鄙。即以控诉而言,也是一种内隐式的,是痛定思痛后的沉痛,读后更令人感到余味无穷。原载《人民文学》年第11期卷二P49)

求雨短篇小说昆明久旱不雨,田面晒得结了一层薄壳,裂成一道一道细缝。当地习俗求雨和别处大不一样,都是利用孩子求雨。望儿把村里的孩子都叫在一起,找出一套小锣小鼓,就出发了。他们就唱起了:小小儿童哭哀哀,/撒下秧苗不得栽。巴望老天下大雨,/乌风暴雨一起来。//他们从大西门,一直走过华山西路、金碧路,又从城东的公路上走回来。半夜里,望儿被一个炸雷惊醒了。果然老天爷不负所望,求雨孩子们认为是他们求来的雨。儿童们在大旱之年自发地走向街头虔诚地“求雨”,写了“求雨”仪式的美及农家儿童对艰辛生活的理解,对于美好生活的渴望和信心。在汪曾祺的作品中,儿童们的“求雨”则获得了成功,瓢泼大雨为人们带来了丰收的喜悦和希望。在对同一个民俗事项的利用上,有人挖掘其“丑”,汪曾祺则欣赏其“美”。他将“求雨”这种风俗从政治意义上重新拉回到民间生活中来了,拉回到普通的人身上来了,小说也从政治主题回到了民间生活和人的生存主题。原载《钟山》年第4期(卷二P)

去年属马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当代野人系列三篇》中的一篇。造反派到汪曾祺家抄家,名义上是帮助他“破四旧”,实际上是搜查反革命罪证。夏构丕蹬了一辆平板三轮随队前往。他拿钥匙开了门,请他们随便搜查。造反派到处乱翻,夏构丕拿起一个剧本仔仔细细地看。汪曾祺有点紧张,怕他鸡蛋里挑骨头,找出什么反革命的问题。还好,他逐字逐句看过,把剧本还给了汪曾祺。第二天上班,汪曾祺向牛棚里的战友说起夏构丕检查他的剧本时的紧张心情,几位“难友”齐说:“唁!你紧张什么?他大字不识一个!”汪曾祺后来渐渐了解夏构丕的身世。他是山西人,不知道父亲母亲是谁,是个流浪孤儿,靠讨乞为生。后来在阎锡山队伍上当了几天兵。新兵造花名册,问他“姓什?”“夏!”“叫什么?”他说:“知不道。”“一个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真是狗屁!你就叫夏狗屁吧!”他叫了几年夏狗屁。八路军打下了太原,夏狗屁被俘虏过来,成了“解放战士”。解放战士照例也要登记填表,人事干部问他叫什么,“夏狗屁。”“夏狗屁?”人事干部觉得这名字实在不够雅,就给他改成“夏构丕”“多大岁数?”“知不道。”“那你属什么?”“去年属马。”人事干部只好看看他的貌相,在“年龄”一栏里估摸着填了一个数目。原载《小说》年第1期(卷三P)

蛐蛐短篇小说是《聊斋新义》中的一篇。明宣德年间,宫中斗蛐蛐成风,华阴令媚上不断送蛐蛐进宫,从此上面要求经常供应。县令把任务交给名叫成名的人,他被迫当了里正。他因抓不到蛐蛐而经常挨打。一次梦中,见有个庙,庙后有一小山,在那里他居然捉到了一只蛐蛐。醒后,他在大佛阁一带坟地里,真的捉到蛐蛐。拿回家养起来。不料被9岁儿子弄死了。儿子哭着走了。成名回来,问讯,到处找儿子未果。后来在井里捞出尸体。忽闻门外有蛐蛐叫声,起来一看,那蛐蛐好像还在。成名见它个头很小,很不以为然。无奈暂且收之,以献公堂,又恐不合格,因此很想试试它的水平。正好村中有一个少年好事者,驯养一只蛐蛐,取名“蟹壳青”,到处所向无敌。成名视之,庞然大物,不敢与之较量。少年则非斗不可。小蛐蛐伏而不动,蠢若木鸡。少年又大笑。试以猪鬣毛撩拨虫须,仍不动。少年又笑。屡撩之,小蛐蛐暴怒,直奔,遂相腾击,振奋作声。忽然见小蛐蛐跃起,少年大惊,急解令休止。小蛐蛐很自豪地,似乎报告主人它胜了。第二天,被献给县令,县令嫌其小,怒斥成名。成名述其异,县令不信。试与他的蛐蛐斗,结果都败下。又与鸡斗,果然如成名所说的。乃赏成名,最后皇上高兴给了巡抚。巡抚大悦,奖励县令,免去成名劳役。一夜成名夫妻共同做了一个梦,梦见儿子对他们说,这小蛐蛐就是他的化身,现在他要走了。结果第二天宫中也传来小蛐蛐死了。原载《人民文学》年第3期(卷三P71)

人变老虎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虎二题—聊斋新义》中的一篇。向杲的哥哥,因与恶少庄公子争一女子波斯,结果被庄公子家丁活活打死,后其弟向杲变虎为其报仇。原载《小说林》年第1期(卷三P)

仁慧短篇小说仁慧是观音庵的尼姑。原来观音庵是由一位外号叫“二无用”的二师父主持,她是个中年尼姑,是个很忠厚的人,一天只是潜心念佛,对庵里的事不大过问。在她当家的这几年里,弄得庵里佛事稀少.香火冷落,房屋漏雨,院子里长满了荒草,一片衰败景象。“二无用”也知道自己的确无用,就退居二线,由仁慧来接替她当家。仁慧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她募化到一笔重款,把正殿修缮油漆了一下,焕然一新。她不主张一天老是敲木鱼念那几本经有什么意思?为什么尼姑不能放焰口呢?她搞了“放焰口”。解放后,土改工作队没收了观音庵的田产,征用了观音庵的房屋。观音庵的尼姑大部分还了俗,有的嫁了人。她后来在镇江北固山开了一家菜根香素菜馆,卖素菜、素面、素包子,生意很好。菜根香的名菜是香蕈饺子。这时候她已经60多岁了,看起来仍像40岁的人。原载《小说家》年第6期(卷三P)

日规短篇小说对当年西南联大师生的艰苦生活有较详细的描写。特别是助教蔡德惠为了掌握时间而制作的土“日规”,找一点石灰,跟瓦匠师傅借一个抿子,在墙上抹出一个规整的长方形,长方形的正中,垂直着钉进一根竹筷子,院墙是土墙,是很容易钉进去的。筷子的影子落在雪白的石灰块上,随着太阳的移动而移动。原载《雨花》年第9期(卷三P6)

如意楼和得意楼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故人往事》中的一篇。在高邮竺家巷有两家酒楼,一个叫如意楼,一个叫得意楼。如意楼生意很好。相形之下对面的得意楼就显得颇为暗淡,茶客不多。得意楼年年亏本,混不下去了。得意楼老板不知道,他的买卖开不好,原因就是他的精神萎靡。他老是这么拖拖沓沓,没精打采,吃茶饭的的顾客,看见他的呆滞的目光,就倒了胃了。一个人要兴旺发达,得有那么一点精神。原载《新苑》年第1期。(卷三14)

瑞云—聊斋新义短篇小说是《聊斋新义》中的一篇。瑞云是杭州的一个妓女。十四岁了,“妈妈”叫她接客,瑞云说,钱妈妈定,人我选。结果求见的王孙公子不断,而瑞云却看上了一个穷书生贺生。这当然不行。可这日,来了一个秀才,坐了片刻,用手在瑞云额上一指,口中念道:可惜了,可惜了。结果瑞云脸上就有了一块黑癍,而且越来越大。瑞云破了相,被赶下楼做了粗使的丫头。贺生得知,卖了田产,赎了瑞云的身,娶回了家。小两口过得恩恩爱爱。忽一日贺生巧遇秀才,说起这事,秀才说,瑞云脸上的黑癍是他所为,贺生求秀才使法,恢复瑞云的原貌,秀才只端来一盆清水,用中指在水中写写画画,瑞云掬水洗面,黑癍即刻没有了,瑞云又美貌如初。这天晚上,瑞云高烧红烛,剔亮银灯。可贺生不像瑞云那样兴奋,明晃晃的灯烛,粉扑扑的嫩脸,他反而觉得不习惯,若有所失的。汪曾祺说,写《瑞云》是“不以媸妍易念”。就是说不以面貌的丑陋而改变看法。而是真正爱其心灵美。原载《人民文学》年第3期(卷三P71)

三姐妹出嫁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晚饭花》中的一篇。秦老吉是个挑担子卖馄饨的。他的馄饨担子是全城独有的一份,他的馄饨也是全城独一份。他就用这副担子,把3个女儿养大了。老婆死得早,给他留下3个女儿。大凤、二凤和小凤。3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小一岁,梯子蹬似的。3个丫头一个模样,像一个模子脱出来的。3个姑娘,像3张画。姐妹3个,从小没娘,彼此提挈,感情很好。一家人都很勤快。一进门,清清爽爽,干净得像明矾澄过的清水。3姐妹各有所长,分工负责。3姐妹都有了人家了。大姐许了一个皮匠,二姐许了一个剃头的,小妹许的是一个卖糖的。3个女儿的婆家,都住得不远,两三步就能回来看看父亲。炊煮扫除,浆洗缝补,一如往日。有点小灾小病,头疼脑热,3个女儿抢着来伺候,比没出门时还殷勤。秦老吉心满意足,毫无遗憾。他只是有点发愁:他一朝撒手,谁来传下他的这副馄饨担子呢?原载《十月》年第1期(卷二P)

三列马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当代野人系列三篇》中的一篇。“三”是《三国演义》,“列”是《东周列国志》,“马”是马克思主义。耿四喜是个“人物”。他长得跟他父亲完全一样,四楞子脑袋,大鼻子,阔嘴,浑身肌肉都很结实,脚也像。这双脚宽,厚,筋骨突出,看起来不大像人脚,像一种什么兽物的蹄子。“文化大革命”,天下大乱,他哪一派也不参加。黑帮对耿四喜还真有点怵。不是怕他大喊大叫,而是怕他的“个别教练”。他每天晚上提出一个黑帮,给他们轮流讲马列主义。因为耿四喜熟读马列主义经典著作,使剧团很多人更加五体投地,他们把他的外号“耿三列”修改了一下,变成了“三列马”。“文化大革命”结束后,耿四喜调到戏校抄功,他说话还是爱用歇后语。耿四喜忽然死了,大面积心肌梗塞,抢救无效,呜呼哀哉了。开追悼会时,火葬场把蒙着他的白布单盖横了,露出他的两只像某种兽物的蹄子的脚,颜色发黄。原载《小说》年第1期(卷三P)

少年棺材匠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小学同学》中的一篇。汪曾祺与徐守廉很要好的同学。他很聪明,功课很好,他们常到棺材店里玩。去“玩”的目的是去看棺材匠做棺材。徐守廉小学毕业没有升学,就在他家的棺材店里学做棺材的手艺。汪曾祺读完初中,心想:为什么要当棺材匠呢?”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觉得当棺材匠不好。为什么不好呢?也说不出来。原载《北京文学》年第1期(卷三P)

生前友好短篇小说剧院的电工师傅有两个特点:一是爱吃辣,二是爱参加追悼会。剧院有六七百号人,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他注意打听哪里有追悼会,不失时机地都要参加,他自然也就成为了死者的生前友好。奏哀乐,向遗像三鞠躬,剧院的负责人致悼词,在礼堂里走一圈,向遗体告别,一切如仪。电工师傅脸上很严肃,但是不掉眼泪。大轿车从八宝山开回来,电工师傅到前门饭店吃麻婆豆腐。他觉得这一天过得很有意思。原载《大公报》年1月12日(卷三P)

石清虚—聊斋新义短篇小说是《聊斋新义》中的一篇。邢云飞对石头的痴爱,可谓穷形尽相,无以复加----什么也可以不要-----命也可以不要-----石头得要!一块石头,无意中得之,无奈中失去,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失失得得,得得失失,凡七次。而最后,石与人相终始。谚云,铁石心肠也动情,良是。汪曾祺说,他不善于讲故事,也不喜欢太像小说的小说,即故事性很强的小说。故事性太强了,他就觉得不大真实。看来,他是不大喜欢这篇《石清虚》的。他把它压缩到只有两段情节。故事就简单多了,也自然多了,反倒更真实可信。这篇很像小说的小说,到了他手上,倒更像一篇散文。他的改写魔幻小说,就是要注入当代意识,使它成为新的东西。当代意识有二,一是思想,一是小说写法。小说的散文化,就是一种当代意识。我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谐。这就是汪曾祺的小说信条。原载《人民文学》(年第3期(卷三P71)

受戒(一)短篇小说描写和尚们的宗教生活和民间的世俗生活两部分。明海在家叫小明子,从小就确定要出家的。他的家乡出和尚。当和尚对当地人来说是一种谋生的职业,因为当和尚有很多好处,可以吃现成饭,可以攒钱,将来还可以还俗娶亲。不仅出家的目的是世俗的,寺庙里的生活方式也如此,充满了尘世的气氛。荸荠庵的小和尚过着很清闲的日子,连早课、晚课也不做,只是敲几声磐,然后挑水、喂猪。在为数不多的几个和尚中,大概只有一个老和尚最守规矩,他是吃斋的,但过年时也破戒。作品以小英子家为中心,展开了明丽的田园牧歌式的水乡世俗生活画卷。这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农业文明社会,人与环境自然和谐。小英子一家4口人,尽管性格不同,但都禀承了劳动人民的优秀品格。小英子热情泼辣,心灵手巧,热爱劳动。她和常往她家跑的明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受戒》有着一种内在的欢乐,浸润着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现世主义精神,令人想起《诗经》和古代乐府中那些欢快的民歌。这是一首人生的赞歌,赞颂了纯朴健康的人性之美。原载《北京文学》年10月号(卷二P90)

收字纸的老人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古人往事》中的一篇,收字纸的老人老白从每个人家收来废纸后,统一拿到郊外文昌阁焚烧的情景。这个收字纸的姓白,大人小孩都叫他老白。他活到97岁无疾而终。他虽然上岁数了,身体却很好。满腮的白胡子茬,衬得他的脸色异常红润。眼不花,耳不聋。走起路来,腿脚还很利索。他背着一个大竹筐,推门走进相熟的人家,到堂屋里把字纸倒在竹筐里,转身就走,并不惊动主人。他把这些字纸背到文昌阁去,烧掉。文昌阁的地点很偏僻。老白收了字纸,便投入化纸炉里,点火焚烧。化纸炉四面通风,不大一会,就烧尽了。老白孤身一人,日子好过。早先有人拈香上供,他可以得到赏钱。他收了字纸,有时要抹平了看看,他怕万一有人家把房地契当字纸扔了,这种事曾经发生过。近几年他收了一些字纸,却一个字都不认得。字横行如蚯蚓,还有些三角、圆圈、四方块。那是中学生的英文和几何的习题。他摇摇头,把这些练习本和别的字纸一同填进化纸炉烧了。孔夫子碰上了欧几里得、纳斯菲尔,于是只得同归于尽。原载《新苑》年第1期。(卷三14)

熟人短篇小说汪曾祺仅用百字,勾勒出两个所谓熟人相见时所说的废话,描绘得活灵活现,使人忍俊不禁,哭笑不得。甲说:“您好哇?有日子没有见了。”乙回答说:“您遛弯儿?----这个‘弯儿’不错。有水,有树。”接着又说:“今儿天气不错。挺好。不冷不热的。有点儿小风。舒服。”“您身体好?气色不错。红扑扑儿的。家里都好?”“老爷子身子骨还那么硬朗?有八十了?”“孩子都好?上大学了吧?”“您还在那儿住吗?”“你是谁?我不认识你!”闹得半天,其实这两个熟人并不认识。原载《北京文学》年第1期(卷三P)

双灯—聊斋新义短篇小说魏家二小,父母双亡,辍学后跟着舅舅卖酒。舅舅的糟坊,就在村口,生意清淡,很少有顾客来光顾。他一个人住在后院的楼上,冷冷清清。有一天晚上,他早早地躺下,只听见楼下传来阵阵脚步声。他一骨碌坐起来,两名丫环手挑灯笼走在前面,随后是一名书生。书生走到他的床前,把身后的一个漂亮女郎介绍给了他,说他们俩前世有缘。说完书生领着丫环径自走了。八成是遇上了狐狸精,他吓得说不出话来。倒是女郎大大方方地走到他跟前,把一双小手伸进了他的怀里,弄得他心里直痒痒。投怀送抱的好事,让他摊上了。没等天亮,两名丫环过来把姑娘领回去,约好晚上再送来。大半年过去,俩人缘份尽了,女郎过来跟他告别,他哪里舍得,却又阻止不住,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两名丫环挑了双灯带女郎进山。这天晚上,山上的双灯,村子里好多人都看到了。原载《上海文学》年第2期(卷三P92)

水蛇腰短篇小说崔兰是个水蛇腰。才读小学五年级,很多人就爱看她走路。她爸爸在一家面粉厂当账房先生,崔兰去给父亲送饭时,朱家的少爷一眼看上了她,托人说媒,非娶她不可。崔兰高小毕业就嫁了过来。小两口去逛庙会,手拉着手,还穿了一件大红旗袍,长丝袜,惹得不少人议论,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也有人说崔兰:“糠箩跳进了米箩里”。原载《中国作家》年第4期(卷三P)

说话押韵的人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塞下人物记》中的一篇。年大炼钢铁以后,农村大批炼钢设备闲置在那里。有一处仓库住着一位60开外的人,但是,他不显老。汪曾祺突然发现此人一说话就押韵,情形十分奇特。他把米饭闷上说:三顿饭一顿吃两碗;两顿饭一顿吃三碗。算来算去一边儿多,就是少抓一遍儿锅。原载《塞下人物记》原载《北京文艺》年第9期(卷二P62)

死了短篇小说他身体挺好。从来不生病。有一点不大舒服,抄起铁锹噌噌干一阵活,出一身黏汗,就好了。医院。除非等他死了,医院,让他们解剖看清楚怎么死的。他不赌钱。酒会喝,不多喝。没有娶过女人。他跟日本人小田借了块钱做生意。小田收购三棱子荞麦,收购蕨菜。日本人爱吃蕨菜,庄户人到山里采了蕨菜,当时用一点盐揉一下,新鲜。收到荞麦、蕨菜,用飞机运到日本。这家伙,有钱。他答应堡里希望工程捐块钱,到了交款的时候了,他的钱不够。咋办?堡里有个地下赌场,招人推牌九,一翻两瞪眼。他想赢几把,凑足块钱。手气不好。几把下来,就输光了。他去找小田借。这冢伙很能吃。一顿饭要吃5个棒子面贴饼子,喝一斤白酒。他爱吃臭豆腐。爱吃烤雏鸡、鸽子。日本人吃雏鸡鸽子不褪毛,三把两把把鸽子皮、鸡头,撕掉,只留两个脯子,两条大腿,洒一点盐花、辣椒面,在炭火上烤烤,带着血就大口大口嚼起来。他得走了。他得把捐给希望工程的钱给人家送去,一会办事处该下班了。他忽然难受起来,心口痛。痛得他受不了,浑身冒汗。他倒在路口,被人发现了。县医院派急救车来,把他放上担架。堡里人把他的遗物装在一个坛子里,埋了。没有多少遗物,几件旧衣服。还有一个万花筒,他小时候玩过的。这么大的人了,有时还要拿出来,转来转去地看看。日本人小田参加了他的葬礼。小田说:“他,好,中国人。”原载《天涯》年第4期(卷三P)

岁寒三友短篇小说三个好友:王瘦吾、陶虎臣和靳彝甫。王瘦吾原先开绒线店,陶虎臣开炮仗店,靳彝甫是个画画的。他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这是3个家境都一般。既不是缙绅先生,也不是引车卖浆者流。他们的日子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桌上有两个菜,一荤一素,还能烫二两酒;坏的时候,喝粥,甚至断炊。3个人的名声倒都是很好的。他们都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对人从不尖酸刻薄,对地方的公益,从不袖手旁观。某处的桥坍了,要修一修;哪里发现一名“路倒”,要掩埋起来;闹时疫的时候,在码头路口设一口瓷缸,内装药茶,施给来往行人;一场大火之后,请道士打醮禳灾……遇有这一类的事,需要捐款,首事者把捐簿伸到他们的面前时,他们都会提笔写下一个谁看了也会点头的数目。因此,他们走在街上,一街的熟人都跟他们很客气地点头打招呼。有一年,他们忽然都交了好运。后来又都不行了。原载《十月》年第3期(卷二P)

锁梦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梦》中的一篇。呆少爷早上起来,问丫头伶俐:“你昨天夜里看见我没有?”丫头伶俐说没有看见,他要打她。胡妈在一旁说:“梦是心中想,你想她,她不想你。你做梦,她没有做梦。你看见她,她没有看见你。做梦怎么能当真呢?”这天夜里呆少爷睡得非常实在,什么梦也没有做。天一亮,他又大声喊:“伶俐!伶俐!你在梦里看见我没有?”伶俐说:“看见你跟烧火的麻丫头亲嘴。”伶俐要他打一把锁把梦锁起来,不许瞎做梦。削翻白眼,无言以对。原载(《汪曾祺全集》(北师大版)卷二年8月(卷三P)

昙花、鹤和鬼火短篇小说邻居送给李小龙一盆昙花。他天天盼着昙花开。连上学都想着昙花。他家在北门外东街。上学、放学,他喜欢走城外。城外有来买粪的,有种菜的。种萝卜、扁豆、芝麻。路边还有大片的粮田和苇荡子。很多蝌蚪在苇荡里游。麦子熟了,掰几粒青麦子,搓去外皮,放进嘴里嚼。清香无比。有一天早晨,天上不知道从哪飞来了一只鹤,在空中“啊啊”地叫,他觉得奇怪。盯着看了好半天。老师点名让他帮忙刻一副对联:惜花春起早 爱月夜眠迟。老师安排他在他的画室里刻。李小龙每天下课后,来刻一个字,刻完就回家。这天就剩下“眠迟”两字了,心想一气刻完了得了,就贪了一会晚。“迟”是繁体字,笔画多,不知不觉天都黑了,他背起书包直奔东门。东门以前是一个刑场,杀头,枪毙犯人都在这里。这里还有一座“掉魂桥”。天黑了,李小龙加快了脚步。苇荡上闪着一道一道绿光,是鬼火,而且听到隐隐的雷声。他怕得要命。急忙跑回了家。原载《东方少年》年第1期(卷二P)

天鹅之死短篇小说4只天鹅降临玉渊潭边,本是严寒冬日里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却遭两青年射杀。死了一只,其余3只哀鸣一夜后毅然离开。白蕤原是一名芭蕾舞演员在文革中惨遭迫害,后转业做了一名默默无闻的保育员。天鹅之死,即美之消陨。天鹅是白蕤的一个精神象征。天鹅作为一个载体,作者对其作详尽的描写,读者也有充足地空间来想象这个人物,进而对主旨理解得更加透彻。白蕤是“文化大革命”中遭受迫害的千万知识分子以及艺术家的一个缩影。在那个妖魔当道,乱象丛生的时代,知识和文化被唾弃、艺术与美被撕毁。人性中的丑恶与盲从不受管制而被无限放大,就像喷涌的泥浆将每处清泉都填满污垢,文革使得中国文化发展出现断层,而人民整体的审美水平更是和当时的经济国力一起发生了大倒退。原载《北京日报》年4月14日(卷二P)

晚饭后的故事(一)短篇小说一个叫郭庆春的城市苦孩子,从小学戏,倒仓没倒过来,就是戏曲演员在青春期发育时嗓音变低或变哑。只能去做沿街挑担子的小商贩。他的母亲靠“缝穷”抚养兄弟两人。“缝穷”是北方土话,在南方就直接呼为“补衣服的”。他的“初恋”对象招弟弃他而去。解放了,换了人间。郭庆春从街头巷尾被收编到文艺界,并且被一位“老革命”杨科长相中,作为夫婿,婚后养了女儿。郭庆春后来愈加风光,成为戏曲舞台和电影的知名导演,在地球上的社会主义阵营国家飞来飞去。再后来,他招收学员,一个报考的女孩子似曾相识,原来这女孩子小玲就是他“初恋”招弟的女儿。原载《十月》年第1期(卷二P)

晚饭花(二)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晚饭花》中的一篇。李小龙的家住在李家巷。离开他心中暗恋的女孩王玉英的家不远。王家人很少,一共3口。王玉英的父亲在县政府当录事,每天一早便提着一个蓝布笔袋,一个铜墨盒去上班。王玉英的弟弟上小学。她整天一个人在家。李小龙每天放学,都经过她家的门外。他心中暗暗爱着她。李小龙很喜欢看她,因为她很好看。她已经许给了村里的钱老五。老人们说钱老五“不学好”。他手头并不宽裕,却打扮得像个阔少爷。这些事也传到了王玉英的耳朵里,但她不在乎。有一天,一顶花轿把王玉英抬走了。从此,这条巷子里就少了王玉英。晚饭花还在开着。李小龙放学回家,路过臭河边,看见她在钱老五家门前的河边淘米。只看见一个背影。她头上戴着红花。李小龙觉得王玉英不该出嫁,不该嫁给钱老五。他心中很气愤。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原来的王玉英了。原载《十月》年第1期(卷二P)

王大力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塞下人物记》中的一篇。他是个搬运工人,前5年就死了。大家都叫他王大力,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真名字。离车站二里有一个扬旗。扬旗对面有一座孤山头,人们就叫它孤山。这一带的山都是当地人依山地形貌取名,如孤山、红山、马脊梁山。孤山不算很高,不过爬到山顶,周围几10里都看得清清楚楚。汪曾祺曾经上去过。空着手也不能一口气走到山顶,当中总得歇一会。有人跟王大力打赌,问他能不能扛3麻袋绿豆一口气上山。粮食里最重的是绿豆。一麻袋绿豆斤。3麻袋,多斤。他一口气扛上去了,跟没事似的。他吃两个人的饭,干3个人的活。有一次,火车过了扬旗,已经拉了汽笛,他发现,轨道上有一堆杉篙,不知道这是谁干的事。他二话没说,跳下月台,一手抓起一根,乒乒乓乓往月台上扔。最后一根杉篙扔上去,火车到了。他爬上月台,脱了力,瘫下来,死了。他留下一个媳妇,一个儿子。现在,他原先的同伴共同养活着他的家属。他们按月凑齐了钱,给他的遗孀送去。她就给这些搬运工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原载《北京文艺》年第9期(卷二P62)

王全短篇小说王全,又叫瞎王全,以前他在所里当饲养员,现在不干了,负责赶马。他有点缺心眼。我在台上演戏,他在台下抽烟,让我递个火,我忙跟他打眼色,他好半天才理会,嗬嗬地笑。我敛土,装粪,他歪着头,笑话我不会干活。他手里的铁锹是铲煤用的,特别大,一锹能顶我四锹。干活时,他没少照顾我。他赶车,不大使唤鞭子。一道上,他尽跟马说些亲热的话,肉麻。后来,所里领导帮他治好了眼睛。没几天,当他发现王升偷马料时,他一把揪住王升,打得他孩子似地哭。因为打架,王全又调回去喂马。还被选上了红旗手。原载《人民文学》年11月号(卷二P26)

王四海的黄昏短篇小说客栈掌柜的内眷外号叫貂蝉,她的丈夫比她大二十五六岁,且这“董卓”的肚脐点不得灯,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是个痨病胎子,除了天气好的时候,起来坐坐,平常老是在后面一个小单间里躺着。住在客栈里的王四海是个江湖卖艺的,爱上了他妻子貂蝉后,他不愿意继续漂泊,为了貂蝉留了下来,开了个膏药铺,后来貂蝉的丈夫死了,他们终于生活在一起。原载《小说界》年第2期(卷二P)

尾巴短篇小说一个优秀的做人事工作的老干部,外号“人事顾问”的老黄的形象。他常用故事启发大家。小说讽刺了像姓董的人事科长那样思想僵化、老是捉知识分子的小尾巴的干部。原载《百花园》年第4期(卷二P)

无缘无故的恨短篇小说短篇小说《非往事》中的一篇。“文革”中,一个造反派小伙子,大概只有高中一年级水平。人长得精瘦精瘦,眼睛露出仇恨的凶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剧团“黑帮”面前,把他们劈头盖脸,没头没脑地臭骂了一顿,大意是说:你们竟敢反对毛主席,反党,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忽然跳得老高,对“革命群众”大叫:“你们应该恨他们!”忽然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休克了,死过去了。这可乱了套!革委会赶紧找车,医院急救。“黑帮”们没有人管了,站了一会,彼此一使眼色,各自溜回到学习室。这个造反派并不认识他们,他不知道他们姓什名谁,有什么问题,他怎么会那样激动,激动得休克了?世界上无缘无故的恨是有的!原载《钟山》年第5期(卷三P)

勿忘我短篇小说徐立和吕曼是一对年轻的恋人。每天早晨并肩骑自行车去上班,居民楼的家属老太太背后叫他们是“天仙配”。吕曼不幸得肺癌死了,徐立花了很高的价钱买了一个极其精致的骨灰盒,把她的骨灰捧回来。他把骨灰盒放在写字台上。花瓶里经常插一支鲜花马蹄莲、康乃馨、月季。有时他到野地里采来一丛蓝色的小花“勿忘我”。过了半年,他又认识了一个女朋友,名叫林茜,她常上徐立家里来。来的次数越来越多,走得越来越晚。他们要结婚了。林茜买了一个中号唐三彩骆驼。唐三彩放在哪儿呢?第二天,骨灰盒挪走了。原来的地方放上了唐三彩骆驼。骨灰盒放在哪儿呢?徐立想了想,放到了阳台的一角。过了半年,徐立搬家了。什么都搬走了,唯独落下了吕曼的骨灰盒。在“勿忘我”的地方,他却偏偏忘得一干二净。原载《北京晚报》年7月12日(卷三P69)

徙短篇小说县立第五小学校歌的作者是高鹏,字北溟,他是邑中名士谈甓渔的高足。高北溟在16岁的,中了秀才。不想,第二年停了科举。帮人写碑文墓志,寿序挽联,所得润笔,勉强混碗粥喝。谈先生死后,高鹏开了一段时间的私塾,教几个小小蒙童,入不敷出,没有办法,他又去读了两年的师范,毕业后分配到五小任老师,算是有了一个谋生的职业,有了虽不丰厚但却可靠的收入,不至于饿死街头。他担任了五、六年级的国文。讲课、改作文,郑重其事,一丝不苟。他不爱闲谈,不喜交际,从不跟他们吃吃喝喝,同事在背后议论他,说他这人“特”,自命清高。他一心倾注在教学上,他改起学生作文,特别认真,对个别顽劣的孩子,他严加管束,不管他的爸爸是什么局长还是什么党部委员。高北溟有两个女儿。他后来调到县里一所初中学校。他教过的学生,大部分文字清通,知识丰富,他们在考高中,甚至日后在考大学时,国文分数都比较高。高北溟也死后,他在东街住过的老屋也跟着倒塌了。原载《北京文学》年8月4日(卷二P)

喜神短篇小说在县城里画像画得最好的是画师管又萍,他的画价也最贵。他家住北门里街东。走进他的画室,左边墙上挂着一幅非常醒目的朱元璋八分脸的半身画,高4尺,装在镜框里。朱洪武紫棠色脸,额头、颧骨,下巴,都很突出。汪曾祺的二伯父和他的生母的像都是管又萍画的。二伯父端坐在椅子上,穿著却是明朝的服装,头戴方巾,身著湖蓝色的斜领道袍。这可能是尊重二伯父的遗志,他是反满的。初稿只画出颜面,画在熟宣纸上面蒙了一张单宣,剪出一个椭圆形的洞,像主的面形从椭圆形的洞里露出。要请亲人家属来审查,提意见,胖了,瘦了,颧骨太高,眉毛离得远了……管又萍按照这些意见,修改之后,再请亲属看过,如无意见,即可完稿。然后再画衣服。画像是要讲价的,讲的不是工钱,而是用多少朱砂,用多少石绿,贴多少金箔。管又萍是一个谦恭谨慎的人,说话小声,走路低头。他画像只管“开脸”,画穿戴都交给了徒弟。他有两个徒弟,都是哑巴。他们也能“开脸”,只是不那么传神。管又萍病重,自知不起,他叫两个徒弟给他画一张像。徒弟画好了,他看了看,叫徒弟拿一面镜子、一枝笔来,他对着镜子看了看,在徒弟画的像上加了两笔。传神阿堵,颊上三毫,这张像立刻栩栩如生,神气活现。原载《收获》年第4期(卷三P)

瞎鸟短篇小说是《笔记本小说三篇》中的一篇。北京玉渊潭里每天许多人来遛鸟。养鸟有这样的规矩,你看上哪只鸟,就可以交换,一言为定,永不翻悔。70几岁的老王,是个厨子,他养了一只画眉。另外有一个每天来遛鸟的,叫“大裤裆”。他提出要用一只画眉和老王的生鸟换。老王答应了。老王提了两只鸟笼遛了几天,心中有点纳闷:怎么“大裤裆”这只鸟一声也不叫唤?他提到南岸槐树林里让大家评评,会鸟的鸟友们围过来左端详右端详:陈大吹过来看了一会,隔着笼子,用手在画眉面前晃了几下,画眉一点反应也没有。这鸟是个瞎子!这是死无对证的事。你说它本来就瞎,你看见了吗?“大裤裆”登上车,疾驶而去。众鸟友议论一阵,也就散开了。这以后,很少看见“大裤裆”到玉渊潭来了。原载《新地》年第2卷第1期(卷三P)

乡下的阿基米德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塞下人物记》中的一篇。外号叫老蔫的乡下人。他是农科所的老工人。此人有两个特点。一是脾气好。多会也没见他和人红过脸嚷嚷过。另一个特点是:内秀。两个冬天,打出了8口井。再打两口,就完成任务,打井为了提高效率.逐日公布各班进度。在手的这口已经打穿了沙层,打到石层了,一两天就能出水了。夜班带班的是个干部。他搞了点物质刺激,这一下,哥儿几个玩了命,而且违反了操作规程,该起锥时不起锥,该灌泥浆时不灌,一个劲地把井锥往下砸。一下子把个井锥夹住了,起不出来了。全班12个棒小伙子搞到大半夜,人人汗透了棉袄,这井锥像是生了根,一动不动。大家都很丧气。这口井报废了。老蔫来看了看,围着井转了几圈,坐下来愣了半天神。后晌,他找了几个工人,扛来30来根杉篙,一大捆粗铁丝。先在井架四角立了4根柱子,然后把杉篙横一根竖一根用铁丝绑紧,一头绑在锥杆上,一头坠了一块千数来斤重的大石头。都弄完了,天已经擦黑了。他拍拍手,对几个伙计说:“走!吃饭!饿了!”工人们走来,看看这个奇形怪状的杉木架子,都纳闷:“这是闹啥咧?”汪曾祺也来看了看,心里有点明白。凭他那点物理学常识,都知道这是相当于阿基米德的扛杆原理。原载《北京文艺》年第9期(卷二P62)

小孃孃短篇小说来婕园谢家是邑中书香门第,诗礼名家,几代都中过进士。谢普天是唯一可以继承香火的胤孙。他还有个姑妈谢淑媛,是嫡亲的,比谢普天小三岁。谢普天相貌英俊,也很聪明。他热爱艺术,曾在上海美专学过画—国画和油画,素描功底扎实,也学过雕塑。不到毕业,就停学回乡,姑侄都住在“祖堂屋”。他们各住一间卧室。谢普天对小孃孃照顾得很体贴入微。一天夜里大雷雨,疾风暴雨。小孃孃神色慌张,推开普天的房门要求留下。他们从此陷入无法解脱的矛盾之中。隔墙有耳,谢家的事外间渐有传闻,街谈巷议。最终他们只得逃离这座县城。谢普天经人介绍,在昆明租了画室。谢淑媛老是做噩梦。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抚摸着膨大的小腹,说:“我作的孽!我作的孽!报应!报应!”谢淑媛死了。死于难产血崩。谢普天把小孃孃的骨灰装在手制的瓷瓶里带回家乡,在来婕园选一棵桂花,把骨灰埋在桂花下面的土里,埋得很深,很深。原载《收获》年第4期(卷三P)

小学同学短篇小说它包括《金国相》《邱麻子》《少年棺材匠》《蒌蒿薹子》和《王居》5篇。原载《北京文学》年第1期(卷三P)

小学校的钟声—茱萸小集之一早期短篇小说25岁生日时忆写19岁生日。汪曾祺大概在小学校兼课,钟声(类似现在的铃声)让他想起往事。“我”和“她”同船出行,都喜好画画,她比他低两级,仰慕他的画和文章,她活泼机敏甜美可爱。雀跃,淡淡的惆怅,还有那个年代的矜持,正是少年人情思。原载《文艺复兴》年第1卷第2期(卷一P)

小姨娘短篇小说小姨娘章叔芳是汪曾祺的继母的异母妹妹。比他大两岁。在家里他还是叫她小姨娘。章家家规很严,父亲章老头只是一张圆圆的脸,身体很健壮,外婆也不见得太好看,生的儿女却都那么出众。章叔芳长得很挺直,头发剪得短短的,有点像男孩子。不知为何却爱上了同学宗毓琳。第一次到宗家,是借书,第二次,是还书。结果就和他发生了性关系。女方主动,她两下就脱了浑身衣服。两人都没有性知识。初试云雨,紧张慌乱。男的不停地发抖,浑身出汗。倒是女的比他大一岁,懂事较早,使他慢慢安定下来,最后才成事。此后,章叔芳三天两头去找宗毓琳。少男少支,情色相当,哼哼唧唧,美妙异常。他们在屋里欢会的时候,双方弟弟就在竹丛中下棋,给他们望风。没有不透风的墙。丑事终于传到外公的耳朵里。外公知道后,暴跳如雷。把小姨娘揪着耳朵拉到大厅上,叫她罚跪。二嫂子把她赶紧拉起来,扶到自己屋里?因为她知道公爹奈何不得,他不能冲到儿媳妇的屋里去。章老头在外面跳脚大骂。第二天章叔芳和宗毓琳就买了船票,到上海去了。到上海后给二嫂子来过一封信,以后就再没有消息。过了两年,章老头生病死了,——亲戚们议论,说是叫章叔芳气死的,二哥写信叫她回来看看,说妈很想她。她回来了,抱着一个孩子。她对着父亲的灵柩磕了三个头。没哭。原载《小说家》年第6期(卷三P)

星期天(一)短篇小说这是一所私立中学,汪曾祺到上海以后,经过李健吾的介绍,来到了这个学校。它很小,只有3个初中班。地点很好,在福煦路。往南不远是霞飞路;往北,穿过两条横马路,便是静安寺路、南京路。因此,学生不少。学生多半是附近商人家的子女。校长赵宗浚,大夏大学毕业。他大学毕业后就从事教育事业。他看起来很有文化修养。说话高雅,声音甜润。他已经35岁,还是单身。他曾和一个女演员在外面租了房子同居了几年,女演员名叫许曼诺。这个学校在星期天特别热闹。有一个非常出色的跳舞教师。这人名叫赫连都。他不是这个学校里的人,只是住在这个学校里。他是电影演员。原载《上海文学》年第10期(卷二P)

薛大娘(二)短篇小说薛大娘是卖菜的。她丈夫是个裁缝,人很老实,整天没有几句话。他在房事上不大行。她个子高高的,腰腿灵活,眼睛亮灼灼的。引人注意的是她一对奶子,尖尖耸耸的,在蓝布衫后面顶著。保全堂调进一个新“管事”姓吕,人很志诚可靠,也精明能干,被东家看中,调过来了。也是缘分,她看到吕三,打心里喜欢他。吕先生从万全堂办完事回来,到了薛家,她一把把他拉进了屋里。进了屋,就解开上衣,让吕三摸她的奶子。随即把浑身衣服都脱了,对吕三说:“来!”她问吕三:“快活吗?”“快活。”“那就弄吧,痛痛快快地弄!”她儿子已经20岁,但是她好像第一次真正做了女人。她身心都很健康。性格没有被扭曲、被压抑。舒舒展展,无拘无束。这是一个彻底解放的,自由的人。原载《山花》年第1期(卷三P)

要账短篇小说张老头一天突发奇想,当年老友李老头曾经欠他50元。于是要他二儿子陪他从北京到天津去讨债。李老头对此不认账。结果闹到派出所。值班民警判决:“李老头和张老头合计合伙开煤铺,李老头答应拿出50块钱,他没拿,因此欠张老头50块钱。现在判决李老头拿出50块钱还给张老头。”李老头只好拿出50块钱。值班民警继续说:“张老头答应拿出50块钱,也没有拿,张老头欠李老头50块钱,就该偿还。现决定,张老头将李老头还给张老头的50块钱还给李老头。现在,谁也不欠谁的钱了,问题就这样解决了,你们都回去吧。”原载《平顶山时报》年3月2日(卷三P)

异秉(二)短篇小说王二是摆一个熏烧摊子的。这个熏烧摊子什么都卖。经济不景气,周围的摊子都渐渐败落下来,可是王二的摊子却办得越来越红火。接着,他把摊子搬到了一家店铺那里。金银财宝哗哗哗的往他家里流。他富裕了。他便去听书。他还爱赌博,但输的时候不多,这表示他肯定是个老手,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太会算计了……有一天,对门万顺酱油园连家的一个亲戚兼食客张汉谈起人生有命。凡是成大事业,有大作为,兴旺发达的人,必有异相,或有特殊的秉赋。那么他问王二有什么异秉?王二说,自己是先解小手,后解大手……真的是因为“异秉”使他发达起来的吗?恐怕是因为他的勤劳和精明使他的生意红火起来的吧。而且,价钱公道,有诚信也是他留住老主顾的主要原因吧。原载《雨花》年1月(卷二P80)

忧郁症短篇小说龚星北在本县算是中上等人家。家有二儿二女。大儿子龚宗寅,在农民银行做事。二儿子龚宗亮,在上海念高中。女儿龚淑媛,正在读初中。龚宗寅已经订婚。未婚妻裴云锦,是裴石坡的女儿。李虎臣做的媒。裴云锦是个林黛玉型的美人,新婚燕尔,小两口十分恩爱。进门就当家。既要照顾一个穷困的娘家,又要维持一个没落的婆家,两副担子压在肩膀上,裴云锦那么单薄的身子,怎么承受得住?嫁过来已经3年,她没有怀孕,有人说她疯了,有人说她得了精神病,其实只是严重的忧郁症。她一天不说话,只是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房门口,木然地看看檐前的日影或雨滴。丈夫龚宗寅下班回来,看见裴云锦没有坐在门口,进屋一看,她在床头栏杆上吊死了。解了下来,已经气绝多时。龚宗寅大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呀!这些年你没有过过一天松心的日子呀!"裴石坡闻讯赶来,抚尸痛哭。"是我拖累了你,是我这个无用的老子拖累了你!"裴云锦舌尖微露,面目如生。上吊之前还淡淡抹了点脂粉。她穿着那身水红色缎子旗袍,脚下是那双绣几瓣秋海棠的白缎子鞋。原载《小说家》年第6期(卷三P)

鱼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故里杂记》中的一篇。臭水河和越塘原是连着的。后来,螺蛳坝以下淤塞了,就隔断了。河槽变成干河。一年雨水突然特别大,臭水河的水平了岸。居民和店家决定挖开螺蛳坝,把臭水河的水引到越塘河里去。一条大鲤鱼蹦到岸上来了。接着,一条又一条,鲤鱼!鲤鱼戗着急水往上窜,不断地蹦到岸上。店家的人都奔到沟边来捉鱼。有人搬了脚盆放在沟边,等鲤里往里跳。大家约定,每家的盆,放在自己家门口,鱼跳进谁家的盆算谁的。庞家的几个人搬了4个大杀猪盆,放在自己的家门口,猪盆又大,放的地方又好,鱼直往里跳。人们不满,但是,家家的盆里都不断跳进鱼来,高兴压过了不平。这两天,桶匠家家家吃鱼,喝酒。这一辈子没有这样痛快地吃过鱼。两天后,臭水河的积水流泄得差不多了,螺蛳坝重新堵上,沟里没有水了,也没有鱼了,岸上到处是鱼鳞。庞家桶里的鱼最多。但是庞家这两天没有吃鱼。他家吃的是鱼籽、鱼脏。鱼呢?这妯娌3个都用盐揉了,肚皮里撑一根芦柴棍,一条一条挂在门口的檐下晾着,挂了一溜。把鱼已经通通吃光了的桶匠走到庞家门前,一个对一个说:“真是鱼也有眼睛,谁家兴旺,它就往谁家盆里跳啊!”原载《北京文学》年第2期(卷二P)

榆树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故里杂记》中的一篇。侉奶奶住这里已经多年了,她种的8棵榆树已经很大了。他家的左右都是空地。右边是她种的8棵榆树。人们私下议论:她不卖榆树,她是指着它当棺材本哪。榆树一年一年地长。她一年一年地活着,一年一年地纳鞋底。有一个乡下人赶了一头牛进城,这牛走到越塘边,说什么也不肯走了,跪着,眼睛里叭哒叭哒直往下掉泪。围了好些人看。有人报给甲长丁裁缝。这是发生在本甲之内的事,丁甲长要是不管,将为人神不喜。他出面求告了几家吃斋念佛的老太太,凑了牛价,把这头老牛买了下来,作为老太太们的放生牛。这牛谁来养呢?大家都觉得交她养合适。不到半年,这头牛老死了。牛一死,她也像老了好多。瓢泼大雨不停地下了一夜。她屋外的榆树都浸在水里了。人们赤着脚走过去,推开她的门一看:她死了。她安葬以后,榆树生意也就谈妥了。杨老板雇了人来,咯嗤咯嗤,把8棵榆树都放倒了。新锯倒的榆树,发出很浓的香味。杨老板把8棵榆树的树皮剥了,把树干卖给了木器店。据人了解,他卖的8棵树干的钱就比他垫出和付给牛的钱还要多。他等于白得了8张榆树皮,又捞了一笔钱。原载《北京文学》年第2期(卷二P)

詹大胖子短篇小说和文学故事人物是短篇小说《桥边小说三篇》中的一篇。詹大胖子是五小的斋夫。五小是县立第五小学的简称。斋夫就是现在的更夫,负责学校打更。他的主要职务是摇上课铃、下课铃。后来,有一班毕业生送给母校一口小铜钟留纪念,他就从摇铃改为打钟。有时他还偷偷在他那小屋里卖花生糖。校长不让,批评了他好多回,说他的糖不卫生,他还是照卖不误。校长跟女教员王文惠通奸的事,瞒不过他。他很生气,只有骂的份,但他不出去传瞎话。当一个纨绔子弟出身的教师找他核实,想抓住这事大做文章时,他矢口否认。后来,校长死了,王文惠死了,他也死了。原载《收获》第年2期(卷三P34)

樟柳神短篇小说是《新笔记本小说三篇》中的一篇。张大眼是个催租的人。一天,一早进城。正在品烟时,忽听有歌声。他想: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樟柳神!他听说,樟柳神能未卜先知。于是他掐断了头发丝,把樟柳神藏在袖子里。樟柳神小声地跟他说:“你一会要挨30大板。”刚进城,他糊里糊涂撞到给县官王老爷喝道的锣夫身上,果然老爷吩咐打他30大板。他哈哈大笑,说:“我早就知道自己今天会挨老爷30大板。”他一五一十把情况说了一遍,樟柳神就归老爷所有。于是老爷每次升堂,都在大帽里藏着樟柳神,不料樟柳神却一声不发。等退堂,老爷本想怪罪于他。他反而将老爷一军:“老爷断案,啥都来问我,要老爷何用?”老爷问他官场上别的事情,他也不点破。平常老是在老爷耳边尽说一些没盐少醋的淡话,没完没了。弄得老爷实在烦得不行,就从大帽下面把他捏出来,摔到窗外。樟柳神偏不走,一趯一趯地又蹦哒回来了。口里还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原载《上海文学》年第1期(卷三P)

珠子灯短篇小说是短篇小说《晚饭花》中的一篇。一个少爷,读了一些新东西,接受一些新思想。少奶奶从小也是书香门第,她家里从小教她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很有文化,能背全部《诗经》,全部《西厢记》《长恨歌》。高邮那里有个风俗,嫁姑娘第二年娘家送一套灯,挂在新房中。这灯按照姑娘家的财力、地位有所不同,有玻璃泡,必须有一个麒麟送子。还有一个主灯、用绿颜色的玻璃珠穿起来的八角宫灯。送灯的意思是希求多子。稍微有些钱的,城市的书香门第都讲究送灯,吹乐器,放鞭炮。后来少爷死了,临死遗言,不要守节。这事在少奶奶是根本不能想象的事。少爷死了以后,少奶奶对少爷生前遗物不能挪动一点地方,一封信放在抽屉中几十年也不能动,茶壶在哪,清清楚楚,一个旧印。少奶奶不改嫁,经常有病,躺在床上,能听到蜻蜓扇动翅膀的声暗。还有一种声音,玻璃珠子断了线掉在地上单调的声音,后来她死了,这屋锁起来,可是从这间屋子里还经常听见玻璃珠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原载《十月》年第1期(卷二P)

子孙万代短篇小说傅玉涛是“写字”的。“写字”就是给剧场写海报,他有个癖好,爱收藏小文物。小赵佩服傅玉涛,认为他懂行。傅玉涛也确实帮小赵鉴定过一些字画瓷器,使小赵卖了一个好价钱。一次,小赵拿了一对核桃,请傅玉涛看看,能不能卖个块儿八毛的。傅玉涛接过来一看,用手掂了掂两颗核桃,说:“哎呀,这可是好东西!两颗核桃的大小、分量、形状,完全一样,是天生的一对。这是‘子孙万代’呀!”“子孙万代”还有真假之分,真的葫芦是生成的,假“子孙万代”动过刀,有的葫芦是刻出来的。文化大革命中红卫兵到傅玉涛家来破四旧,把他的小文物装进一个麻袋,呼啸而去。“四人帮”垮台。傅玉涛不再收藏文物,但是他还是爱逛地摊。逛古玩店。一天,他经过缸瓦市一个小古玩店,进去看了看。一看,他的眼睛亮了:他的那对核桃!傅玉涛叫售货员把玻璃柜打开。傅玉涛把两颗核桃拿在手里,熟练地揉了几圈。“揉,有什么好处?”“舒筋活血。”最后老外买走了。原载《大公报》年12月1日(卷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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