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学的班主任老师
文/彭书宝
离开校园46年了，我几次回故乡去站在校园大门口探头探脑朝里面凝望，校园里幢幢教学大楼，宽敞的水泥路面，公园式的绿化景观，现代化的校舍告诉我，一切都今非昔比了，但我终未进去，因为那个“只红不专”的年代，功课方面我不算是一个优秀生，动笔写它也依然缺乏底气，但我是爱它的。
初中算起到高中毕业，我在商镇中学一共六年，六年的校园生活，接触的老师多多，写一篇短文是无从下笔，那就写写曾经当过我班主任的老师吧。
英语老师赵春娥
我是年9月进入商镇中学读初一的。那个时候是“文革”后期“贫下中农管理学校”的阶段，学校秩序逐渐恢复。我的班主任是位白白净净，双眼皮，大眼睛，留着粗粗的短辫的赵春娥老师，赵老师孩子只有两岁，人漂亮，她是某外语学院毕业，既是班主任，又给我们带英语课，那个时候农村孩子，对学英语兴趣浓厚的人不多。
我个头矮小，坐在第一排，课堂上她提问到我：英文字母一共几个，其中有几个元音和几个辅音？我站起来回答：英文字母26个，气流在通路上不受阻碍是元音，但几个元音几个辅音我不知道，她让我坐下。然后她面向同学们讲：外语是阶级斗争的工具，宣传毛泽东思想的武器，为了中国革命和世界革命，希望同学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学习当然是先从字母开始，她让学生跟着她读，当读到W时，我们班里一个男同学比较俏皮，总是读：“我不流，我不流奥，”家乡方言是把“爸”称呼为“大”的。赵老师没有发火，下课后，她把这个同学叫到一边，批评了他，说：我听说你家里是很困难的，父母省吃俭用供你上学，你一定要珍惜，现在批判“师道尊严”，我只希望你好好学习，更不能影响到其他同学。之后，这位同学再没有出现课堂捣乱现象，成为班里的好学生。
那个时候，我学习英语摸不到边，属于“吃麻糊戴眼镜”的水平，加上不怎么用功，英语成绩一直是比较差的，我只记得“DownwithUSImperialism”，“Heightenourvigilance;defendmotherland!”，参加工作后，出国也曾接触到一些欧美国家的人，听了他们的英语对话，我不禁感叹50年前那个封闭的年代，没有英语氛围，没有口语对话的机会，身居大山深处的英语老师，教我们的英语读音竟然是非常标准的。年我去美国，“Goodmorning”“IamChinese”“Hello,sir!”这些初中学的简单用语全用上了，但也有失口的，那天从费城去一个小镇，我们一行10人搭乘可载20人的小飞机，这飞机除了一名飞行员，再就只有一个中年妇女的乘务员（空姐），和我座位紧挨的一位年轻博士学位毕业的同事与我闲聊，问我，老彭，你们那秦岭大山深处的孩子，那个年代中学还有英语课？我说有啊，DownwithUSImperialism（打倒美帝国主义），这时，飞机上的美国乘务员正在吃盒饭，她立马抬起头给我使了个鬼脸，她是听懂了，但依然露出友好的微笑。
多年来，工作上每当涉及英语知识，我自然就想起了教过我英语的赵老师。那时候学习很不用心，浪费了时光，辜负了老师，想起来心中便觉愧疚。
政治老师赵新成
赵新成老师，1米82的个头，渭南华阴人。第一次看见他是在我们学校走“五七”道路的演出，那天全校师生盘脚坐在大操场看各年级演出节目。只见有个高个子的人在站在后面凳子上手拿相机对着舞台摄影。他穿着蓝色中山装，头上戴着洗的发白的劳动布解放帽，相机挎在脖子上，以他的做派，我判断他应该是来自县文化部门。过了半年时间，他调进学校，先是给我们带历史课，后来教政治。他个子高，衣着整洁，看见同学们总是面带微笑。其实他专长的是美术，是某个美术学院毕业的。
我自幼喜欢画画，在学校我们年级的黑板报粉笔插图是我包了的，这就引起了他的注意，我们的课目语文、数学、政治、历史、地理、音乐、体育、农知等门类齐全，唯独没有开设美术课。文革期间，艺术类专业受到创伤，不被重视，后期在逐渐恢复中，这个阶段，我画画兴趣比较大，但没有经过专业学习，没有绘画知识，一次看见县文化馆有个叫索志俊的老师的素描画后，产生了灵感，就找邻居的孩子做模特，用5B铅笔人像素描和铅笔肖像，尽管不懂技巧和绘画知识，但画出来的人像已有了七八成像，也听说某个人参加美术院校招生，考题是面前放一个水杯或搪瓷缸，用铅笔画出来就被录取了，我觉得不过尔尔。那个时候缺乏美术辅导教材，我曾托在县汽车运输公司的哥哥去西安给我买美术辅导书籍，但他去了几次书店，诺大个西安城，根本没有卖的，仅有一本报头图案插图集。
有一天听说有美术学校在县里招生，参加考试需要学校出具证明（介绍信），一个比我高一年级的学生找到我，让和他一起去找赵老师，赵老师当时正在他住房门口站立着看两位老师下棋，我们向他提出参加美术招生考试的想法后，他说：“出介绍信这得找安主任（校长），你们赶紧现在就去。”我们找到校长办公室后，校长随我们出来，看见赵老师，老远就喊：“新成，考试的日子已经过期，你怎么还让学生来找我？”这时赵老师一下脸红到脖子根，脸色非常难看，张口结舌。我们离开后，有学生回头告诉我，赵老师面对校长说：我哪里让学生找你了啊？这学生小小年纪就说假话，简直是阳奉阴违。
其实我们是单纯的，不明白为何赵老师把这个事看的如此严重，这是犯了什么大忌，竟然把“阳奉阴违”这个词语安在我们头上。这件事，我看到了原来在权力面前，一个高高大大受人敬重的老师也会变得如此可笑和渺小。奇怪的是第二天，赵老师看见我，仍和往常一样，我感觉他是有苦衷的，让我们背黑锅以保全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作为学生娃儿，为他做出牺牲是应该的。我也明白了，在人生路上，遇到弯弯树，都得低头的。
在高中后期，赵老师给我当了一年半的班主任，对我依然很好，他美术专业，也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那天我去他办公室，他正在写字，有一条幅是：“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写得很好，但他却准备扔，我说送给我吧，回到家里，我用红纸镶边贴在卧室的土墙上，给房间增色不少。我因为生病，五天没有去学校，那天赵老师上门家访看我，走进房间，看见他的字被我用红纸镶边挂在墙上，他非常欢喜，说下次给你再写一个。此时我就明白了一个人能得到别人尊重与真心欣赏该是多么快乐的事。因为老婆孩子在老家，夫妻长期分居，这一点赵老师是不太如意，他给我说，他是要想办法调回老家华阴，希望能到县文化馆工作。
高中毕业时，班里同学们请他参加集体合影，那时正是腊月，他身穿蓝色毛翻领大棉袄，头上带着依然是发白了的劳动布解放帽，坐在前排正中间，与同学们合影留念。之后就再没有联系。
我的画画兴趣也在离开学校后便消失贻尽，不再触及。
作者简介 彭书宝，陕西丹凤县桃园人。年参军，年转业，在深圳某集团公司任职，高级政工师，已退休。彭书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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