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安：“简单地说《白鹿原》是什么？”
陈忠实：“习惯了几千年的意识崩塌了，然后我们就失去了方向。”
文
无心应战
一九九三年七月，以十二块九毛五的价格，在花市书店购得一本《白鹿原》，出版说明显示我买到的是该书的一版二印。《白鹿原》自一九九三年六月北京第一版正式面世，时隔仅仅一个月就已经开印第二次，可见这部作品当年反响之剧烈，也正因此错过了对一版一印的收藏。
之后历经多种版本，都不若九三年封面上晦暗天空下白嘉轩苍茫的注视给人印象深刻，那目光同书中作者像中的深井一样目光如出一辙，这样的凝眸是多少岁月沧桑，人事变迁的积淀。
某种时候它如初阳样温暖投射，某种时候它似凛冬般透彻刺骨……是思考，是研判，是揣度，更多的还有担忧……此次观看陕西人民艺术剧院的话剧《白鹿原》之前，对这本已经纸张黄、脆的原著，进行了再一次翻阅，那里面的故事传递出的深思依然价值不菲，而对于时代的反思精神也依旧在文字间绵延不断，同时对于这部话剧也就越加期待。
乡音是灵魂
白鹿原是一个拥有悠久历史的地名，许多历史典籍对其均有记载，其位置大致在现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南方向10公里，灞河和浐河之间。而陈忠实先生就出生在白鹿原下的蒋村。
开场伊始，有着极其强烈的带入感的关中方言对白，并没有给台下看过原著的异地观众造成听觉上的障碍，反而是方言营造出了空间氛围，加快了观众进入剧情的情绪节奏，关中方言有三千多年的历史，普遍认为西周时代的关中方言是孔子所称的“雅言”，也就是中华民族早期的普通话，这样的对白从历史中来，秉承了文化渊源，本身就附带着强烈的气场，帮助观众更好地理解人物性格；理解渭河平原那一方水土五十年变迁的雄奇历史；也更加是一种民族性格的追朔寻根。
当年阅读原著时，文字中的方言随处可见，每每读之都会探问身边老陕人当如何表达，听之学之发现转化成普通话放进去，怎么都觉得少了点那方水土那方人的烟火之气。而今作为观众坐在台下聆听，正是关中方言这样的对白设置，让一部无声的文字作品传达出了它所要表达出的气韵，同时也使得这部话剧在舞台上具备了神韵。如果说语言是存在的家，那么声音就是文字的心跳，使作品生动地跳跃到舞台上，有骨血亦有骨气。
如曹丕所言“文以气为主”之语，技法易讲，但“气”是活的，是神气，是活的魂，所以即便技法娴熟也不一定能写出好文章排出好戏剧，因为“中国一切艺术均以气为主”。而话剧《白鹿原》之夺人之处就在于创作者明确了“自其声了解（传达）其气”，也就使得《白鹿原》一剧有了魂。
老腔诉悲情
《白鹿原》原著前记录着巴尔扎克的一句话“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陈忠实先生把这句话放在小说的第一页应该不是藉此致敬巴尔扎克。这句话之于《白鹿原》，更多的是在诉说那些流传于乡野间，不足以被记入正史中的悲情往事吧。
记得当年电影版《白鹿原》上映之时网络记载，在第一次改编剧本的饭局上，王全安问原著作者陈忠实：“简单地说《白鹿原》是什么？”陈忠实回答：“习惯了几千年的意识崩塌了，然后我们就失去了方向。”
这就应该是白鹿原的创作缘起，也是作品贯穿始终的悲凉韵味的根基，更是话剧创作者所要表达的情绪与情感吧。戏剧语言的方言化处理使得作品活生生地站立在观众面前，我们充分地看到了历史流变，情节转换，戏剧冲突，人物性格……的完美展现，这似乎就应该是一部很成功的话剧了。
但个人认为一部好的戏剧，不应改缺少“音乐”这种情绪语言。话剧因为其特点，更偏重于对话与肢体的表达，而忽略了不但可以作为背景而且可以表达情绪与感情的音乐设置。十年前看人艺版的《白鹿原》，一段苍凉与悲壮的华阴老腔唱的血脉贲张，而今这部《白鹿原》展现了华阴老腔悲情细腻的一面，作为剧情发展的背景音乐；作为白鹿原上蝼蚁草芥般的普通人命运的诉说；更作为渭河平原那段历史的底色，从始至终萦绕于耳萦怀于心。
两个多小时的戏剧含量承载有限，可娓娓道来者有之，无法言说者挥之不去，那就寄情于音乐，托付于苍凉，多少历史说不清，道不尽的，不可说，说不得……那就和着音乐赋予历史、人生、命运一声深切的叹息吧。
对于这样一部鸿篇巨制，阅读文字时或可读读停停，咀嚼之回味之。而作为一气呵成的戏剧作品，观众被情节牵引一路走来，可能更多地留在头脑中的是剧情。“而剧情缘何如此，主旨何在？”不知观剧之后有多少人再去品味。
优秀的作品孕育于良好的土壤，同时需要优秀的观众才能使之熠熠生辉，对于如同《白鹿原》这样的作品观众还是应该以原著为基础去观看，思想的收获才是原作者，及其主创者渴望看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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