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华阴(一)
文/霍德礼
说起华阴,也许很多人并不熟悉,了解地理的人大概知道此地乃在一座山的北边。打生下来就瞅着南边很远的地方有高耸的山峦,还是一条带状的绵延不断,问过大人们,他们自豪的给你说了,那是最为俊秀的名山——西岳华山,而连绵不断的山峦是我们国家横亘南北的秦岭山脉。
华山是所有山峰中最为高拔的了,尤其是四峰环绕斗拱隆起状似一朵莲花,山拔地而起主材质为花岗岩,土很少,覆盖之上的多为松柏花草,庙宇星罗棋布,为黄教兴盛之地。据说陈抟老祖与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下过一盘棋,三局之后,赵答应做了皇帝永不侵扰这块宝地,周临百姓永不纳税。
可说那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此地民众风调雨顺的过着有滋有味的生活,直到五百年前的一场“华州大地震”,十之八九的人非死即伤,朝廷很久才算移民到了这里,慢慢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各省人混杂生活的特色县城,饮食和各地的风俗都有交流,可说是本地人不死板,见多识广。
就说我家也算是外来人口,相对而言母亲家算是老住户,她们是大姓,杨姓,本地也有更大的杨姓家族,有所谓天下杨姓出华阴之说。她们也说不清祖上跟杨广(隋炀帝)有没有血缘关系,不过从外祖父为人的做派来看,很有杨门女将老令公的威风。
我母亲身为长女,下边有八个弟弟;外祖母真有佘老太君的本事,靠着家传的针刺疗法进了赤脚医生队伍,干的风生水起,靠着扎针、接生的手艺养活了一大家子人。外祖父12岁“熬相公”(就是先跟着师傅当学徒,啥都干,慢慢师傅才教他一些本事,算泥瓦匠门里的人才)出身,最后可以独自挑梁给社员家盖房翻修等活路。我的三个舅舅最后都成了基建的行家里手。
爷爷是河北邢台人氏,解放前家在乡村寒舍,姐弟因父母早亡,相依为命,某年乞讨到林家庄,幸得林家大爷收留,做了一个养子,干活出力,与林家弟兄相帮相衬。那年东北军入关,招兵买马,爷爷就从了军,因为作战勇敢加上善于用兵对弟兄比较爱护,很快擢升为上尉连长。后来因为看不惯东北军上级军官的痞子行为愤然离开军籍,带着三个排长到了华山脚下的县城过小老百姓的日子。也曾被驻防的国军师长器重要委任营长先干着,被爷爷婉言谢绝。
爷爷是在当上连长的时候娶的我奶奶。奶奶是保定府的一户城里人家的小家碧玉,爷爷在东北军里行事难免也有些胡子的做派,蓄上了胡子还有点美髯公的意思,人称“霍胡子连长”。提亲到奶奶家,想来那家人也是想在乱世有个依靠,就在奶奶心不情意不愿的情况下就嫁给了当时还很年轻的爷爷。可后边的事情都是书里都写不出来的乱世情节:
先是大军开拔,家属都来不及通知,爷爷叫手下的得力小兄弟(此娃娃是沿街要饭的乞儿,爷爷看着可怜想起自己,就收留在身边当了勤务兵,小孩也知恩图报,惟命是从,爷爷也喜欢的不行,有时都让在军营的一个床上睡)去接应奶奶,却不知奶奶听到消息,抱着出生不久的孩子来到了列队行将出发的队列前,爷爷又惊又喜,可也没时间找那个传令兵了。从此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孩子。
华阴就是一块陌生的土地,爷爷一行也是有个慢慢适应的过程。先是在老县城(也就是现在的西岳庙步行街)租了旅社,弟兄们瞅着街面都有啥可以来钱的生计,就有弟兄出招,说耕牛被炸死了,很便宜的,但街面不允许买死牛做的肉,只能偷偷卖,除非有驻军师长罩着就没人管了。爷爷一听很好,就拜了帖子,见过了有过交集的师长,师长挽留了半天,也只好同意了先去糊口度日,言这边始终给爷爷留着位置,啥时想通了过来绝对欢迎,还送了爷爷一些钱粮。
死牛很快就卖完了,就去山乡收耕牛,怕打仗的叫这帮人一虎也有卖给他们的,当然那段日子爷爷他们喝酒吃肉过得还算滋润。直到战火连绵,日本人侵占了大半个中国,人心惶惶的都往西安甚至兰州那边跑,这边的街市也不景气,爷爷用很少的钱(二两半黄金)买了距离火车站(如今叫老车站,只剩下遗迹了)南出口不远的一户宅基地,一亩零八厘。
盖个房住不是问题,弄一个挣钱的买卖才行。木结构楼用来开茶馆,本小不需要太多的经营,逃难的那个不下了车口渴难耐,绝对本小利薄却进账快。也做些粗茶淡饭应付一些老乡们。爷爷见了可怜人甚至不要钱还给钱。据说就有了一个生死弟兄摸到了这边,听了那帮过去的弟兄的惨状,只好与兄弟一醉方休,走时家里只剩下两块大洋,也让奶奶给拿出一个来做回家的盘缠。
解放后整个社会统一接受了社会主义制度的改造,家里的二层木质结构楼被贫下中农充公了。我们一大家人住到后边盖得两个厢房里,有院有几棵无花果树和两棵高大的梧桐树。小时候常常有邻居家孩子到树下捡梧桐籽,回去用盐水炒了吃。我们吃着无花果,还有一棵照壁墙跟前的石榴树。童年还是很幸福的。
厢房相隔的天井长廊是大人们花心思用瓦和石子铺填的图案,能看出来爷爷和奶奶以及当时人对美好生活的那份向往。我们就喜欢看着下雨天,房檐下落在石子长廊上荡起的一个个移动的小水泡,妹妹用爷爷喝过的茅台酒空瓶子接水玩。
父亲在他们姊妹里算最小的,自然也最得意。大姐(也就是我大姑)比他大12岁,人长的壮士一般,护小的自然是她。让爸爸不开心的是大哥(也就是我大伯)小时候老打他,其实也很简单,嫌他费事不该把父爱母爱给分了过去。
大伯也当了兵,是解放军战士;二姑考上了播音员,成为第一代的华阴广播站的播音员;大姑跟着铁路员工私奔了,多年之后回家省亲(爷爷过世了)。因为论成分,儿女多劳燕分飞,就留下了爸爸待在这边,爸爸也有些不情愿,最后还是同意了。但他户口还是在西安的,后来他年迈医院,花了不少钱却报销的比例很大,就是因为他是西安户口。
我们兄妹三个,分批送给爷爷奶奶看护。父母调到孟源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小时候就知道奶奶爷爷住的这个地方叫老车站,周围的邻居也是方言各异,主要讲的是河南话。我们就读的学校都是城关小学,大概要走十几分钟,那时街道阔绰极了,因为路上都是自行车,小轿车、机动车几乎很少经过,两侧都是粗大的两个大人才能抱拢的垂柳和大叶杨。风吹过,哗哗的响,柳枝会打你的脸颊。
记得爷爷曾经对人说过,父亲的这门亲事是有私心考虑的,就是找本地的大户至少兄弟们多的,以免后边再出事老不占光面。文革年月可不是,硬是把后边的院子地被充公盖了居民楼的公共厕所,直到爷爷走了之后快十年了才靠着关系争取了回来。我的母亲可真是贤惠,觉得出了她家,童养媳般的日子就要结束了,自然对父亲这家人很接受,大姑子人家是县上的播音员呢,多有面的事啊。
华阴在八十年代中期考出过一个清华生,一时轰动极了。记得次年冯宝峰同学回母校岳庙高中演讲,说到了华阴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地,我才对这块土地怀有了一丝想了解的念头,又觉得他有点言过其实了。
翻开县志知道的就是春秋设邑,秦时设县,挺古老的一个地方。出过西汉的关西夫子杨震,东汉的书法家杨凝式等,隋朝的开国皇帝隋文帝杨坚。至于杨贵妃是不是这里的人还不从定论,但隋朝的妃子很多就是本地出来的。要不是杨广太嚣张,劳命伤财道德滑坡,强大的隋朝是可以扬波万里的。
细细想来,隋朝的体制已为唐朝做了很好的奠基,唐朝是广开言论、与四海通商的大国形象,才有了历史上最高潮的贞观之治和三次中兴。出现了诗歌诗人的井喷现象。格局是隋朝打下的,填充的是经济的宏达推动国家发展,这是华阴人想象不到的。
华阴人是什么特征呢?有点隋文帝的遗风,都有些扣掐过日子的意思。盘子碟子碗都不爱用陕西人所谓的粗瓷大老碗,这个也或许跟历史上的郑风有关系,讲究一个俏倩。花哨而又不越矩,礼数比较多,却也不拘泥死板。
我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最初是有些不接受的,总觉得我是燕赵大地那边的种,要有豪侠如爷爷般的洒脱,不像小脚女人走路的那个样子,让人捉急。其实那仅是太表面的看一些问题了。
华阴人直耿耿,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威气。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说的就是华阴的爷们儿。女的多有韧性,相夫教子舍得身子为家庭。偶尔有几个花痴也透着一份真诚的叫人流泪的乡村哀歌。
作者简历:霍德礼,男,49岁。现职,华阴市文化馆办公室主任。愛好创作,多有作品在期刊发表。当代作家网高级会员,著作颇丰。长篇第二部正连载,擅长散文杂文诗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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