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华山（上）
文马兰兰
第一次去华山，还是十年前的光景。那时，我和玲子在西安火车站碰的面，简单准备之后，就上了去华阴的车。三月的远山上，油菜花开得异常的茂盛，像风中飘舞的黄色缎带，近处的田野，到处铺着浓密的绿草，有红砖青瓦的村舍，时隐时现地悠忽而去。
我和玲子，彼此对视一笑，心情顿时天高地阔起来。曾经的烟雨心事，曾经的爱恨悲欢，顿时都变成窗外微暖又乍冷的春风。是的，一切在华山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云淡风轻。
前方的路是未知的路，却有我们渴望到达的风景，虽然我恐高，虽然她也状态不佳。但是，当我们的双脚落在玉泉院的院子里，看到台阶上横斜旁逸的杏花，顿时心情爽朗起来。阳光不燥，山风细细，来得正是时候。
玲子，是一个倔强的姑娘，也是一个毅力非凡的姑娘。与她同行爬华山，那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们雀跃不已，简单地准备了登山的用品，就找了一家旅社休息几个小时，必须为接下来的登山蓄积体力。
当我们在闷潮的旅社被老板敲门叫醒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十点。没有想到，等我们出去，走到旅店过道时，过道里涌满了大学生，一问居然还有几个是玲子的交大校友。不过，情侣居多，要么是同宿舍的哥们一起来爬山的。三言两语交流之后，我们只觉得有些恐惧和担心，害怕自己爬不到山顶。
华山可是奇险天下第一山，以雄险秀奇著称为西岳，只有爬过的人才会体会那一份惊险刺激和辛苦艰难。临走前，旅店老板再三叮嘱我们要注意安全，一行认识的人，也彼此握拳鼓励，还有人竟然将在玉泉院里买的红色丝带缠在额头上，给自己壮胆壮威。大家背包的背包，杵的杵拐杖，吆喝的吆喝，呼唤的呼唤，前呼后应，前呼后拥，好像要上梁山的英雄好汉，威严勇猛又镇定自若。可是我们都清楚地知道，这一群沸腾的人群中，必定有人会在回心石，或者在千尺幢前止步而返。
但这一刻，出发的这一刻，没有人会认怂。
我和玲子，也给在手腕上缠了一条红色丝带，上面绣着平安华山四个字。背着大背包，顺着人流，往华山东峰峰顶，在日出之前到达。
起初的路是平缓又有诗意的，一轮满月在高天上静默地悬挂着，山风顺着一道深深的峡谷高处扑面而来，又凉又滑。山峦巍峨如黛，一条舒缓的石面沿溪路，波波折折地深入松林深处，耳边传来清冽明净的山泉声，一道若隐若现的白色飞泉流瀑，在路的一边争鸣独唱。
这是一条蜿蜒匍匐的进山公路，我们因为行进速度很快，远远地把一伙热汗沸腾的年轻小伙子抛在身后。小姑娘的那种得意像一朵白莲花，在心底盛开。有成熟稳重的中年人，慢悠悠地持续行走，看我们忽然窜到他们面前好远一节，又停在路边被他们赶上来，不由得热心提醒我们，上山的路，还远着呢，慢慢来，不能急，保持体力，持续攀爬最重要。
我们听来，丝毫没有在意，依旧疯子一样，疯跑在树木绰约有姿的林间小路上，顺利地爬过了五里关，到达石门。路渐渐陡峭起来，台阶也渐渐多了起来，越走越觉得有些疲惫。竟然后悔起来，没有认真听别人的意见，只好本能地增多停歇的频次，背上的背包压得肩膀又热又疼起来，看到之前被我们赶超的那些人，一个一个步伐沉稳地爬上台阶，超过我们，心里真不是滋味。这还没有到达华山三大险“千尺幢、百尺峡和老君犁沟”呢，我们就得瘫坐在路边的商店门前空椅子上，看着遥远的山顶，心里发咻。
身边有长着圆滚滚肚子的男子，撸着袖子，挽着裤腿，冒着热汗，喘着粗气，歪倒在弱小的木椅子上，一边大口喝着饮料，一边高声地叫着：老板，我们这是到哪了？
老板乐呵呵地笑着答：“还在石门，离峰顶还远着呢，估计快得话，要五个多小时。”
那位男子许久，瞠目结舌地忘了答话。
我一看表，快要十二点了。这个速度太慢了，得加油，不然就看不到日出了。我手腕上的红色丝带已经湿透了，玲子也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粉面含着春雨，但她的眼睛里依然燃烧着倔强的火焰。她镇定地走到我跟前，一边扶起了我背上的包，一边推着我的身体往前走。是的，既然选择了，不达目标，怎能回头。
就这样，我们在漫长的路上往前坚定地行进，走到青柯坪的时候，一块巨石闯入眼帘，玲子说：这就是回心石，很多人会在这里放弃，因为前面就是千尺?，体弱者继续攀爬会很危险的。
不就是千尺幢嘛，谁怕谁，走着瞧吧。可是，当一条陡峭的路被山石夹在其中，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傻眼了，台阶只有脚长的三分之一时，登山的人，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行，胖一点的人根本无法正面通过，碰到山石相接的地方，还要猫着腰钻过去，这分明是从峭壁上凿出的一条缝隙路嘛。看着这恍若登天的天梯，我的心砰砰地跳着，我的恐高症准时发作了，终于克制不住了。
我执着地站在千尺幢的山路下，看着蝼蚁一般费力攀爬的人，彼此加油，互相叮咛，我的心五味杂陈。甚至我不懂不怀疑此行的目的。我看了看表，已经是夜里一点了，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宿舍里睡觉，做着美梦。这样的夜晚，真是把自己坑惨了。
玲子的内心也随我波动起来。两个人，坐在路边，她耐心地等着我，恢复心境，或许她也在等自己续足勇气和毅力吧。
这时，一个母亲带着自己十来岁的女儿，走到了我们前面，一点一点，踩着那又窄又陡又险的台阶，往上爬。所有爬千尺幢的人，没有人往回看，大家都认真地在盯着脚下的这一步和下一个台阶，大家都保持一个姿势，一种坚定有力的步伐，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进发。
而我们还在路边彷徨着，华山的夜静极了，风有些冷得渗人，太阳正在远方一步一步向华山这边走来，日出。是的，日出应该是我们勇往直前的所有意义和目的。
想到这里，我迈出了颤颤巍巍的脚步，和玲子一起，视死如归地爬上了千尺幢的第一个台阶，等待我的还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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