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物质生活艰苦,精神生活贫乏,业余时间找不到多少消遣的地方。少卿想那时候知青们的娱乐方式也就是打打扑克牌,下下棋,或许唱歌了吧。艰苦的环境中,下乡的知青总是善于开采、挖掘快乐的源泉。他们相信,人的快乐幸福取决于精神的因素与内心的感知,而不是凭借外在物质的多寡。现在华阴农场不仅有革命的歌声,听,田野里飘来了琴声~
田野里飘来的琴声李二立下火车以后,朝一连方向走。走到一连麦地时,我说:
“快到一连了,你们把专业学习的成绩给我表演一下,看水平如何。”
各地歌舞团都来音院抢学生,我的四个同学是应届毕业生,都是学习尖子。他们带了三把提琴、一把二胡,来找我玩的。
“可以呀,在哪里表演?”
“就在麦地表演。”
“表演给谁看?”
“给我呀!我代表华阴农场革命群众观看你们的表演,并代表组织给你的做出鉴定。这关系到你们走什么道路的问题,我一定会认真负责。你们做准备,我去找块砖。”
“找砖干啥?我们就站在平地上,不用站在砖上。”
“我给自己找。我要躺在麦地里,拿砖当枕头。”
他们都笑了。准备好了以后,我把砖放在麦地,双手搂头枕在砖上,翘起二郎腿,看着东南方向的华山和一望无际的麦田。
远处有几只羊悠闲的吃着草,鸟儿在蓝天白云下自由飞翔,绿油油的麦田像巨大的地毯铺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天幕。而且空气新鲜,天气明朗,比剧院好得不可想象。
他们四个人一字站在离我二米开外的地方。
“好,开始吧,不能胡弄我,要像剧院一样正规。”我躺在地上向他们大声说,“音乐学院应届毕业生走工农兵道路专场音乐会现在开始!”
他们一个人向前走了一步:
“第一个节目,《新疆之春》。”
三把小提琴、一把二胡的演出正式开始了,一共表演了十几个节目。节目还有:
赛马
红军哥哥回来了
北京有个金太旧
江河水
骑上快马上北京
白毛女选段
还有多部外国名曲。表演了一个多钟头。
我说:“可以了,不错,很合格。”
“第一次在田野里拉琴,感觉真爽,就是站得时间太长有点累。”
“我们农工扛起一百八十斤的麦包都没说累,看起来还得好好改造。”
他们大笑:“一定要好好改造。”
听完音乐后到一连,当然我要请他们吃饭。不是开饭时间,我叫来食堂的人,5分钱买了一碗腌红萝卜条,每人一个4两杠子馍。“杠子馍”就是连在一起的两个馒头,大约有六两重。那时没有矿泉水,每人一碗白开水,他们吃后都说农场的馍白,好吃。
“从今天起,你们走上了和工农兵相结合的道路。今后要和工农兵同吃同住谝闲传。但对女职工只能是同吃同喝打招呼,千万不能惹麻烦,出了问题我概不负责,回不了西安别怪我。”
他们听后哈哈大笑:“一定一定,一定要走好和工农兵相结合的道路。”
我这些同学日后都是非常优秀的人才,有首席小提琴,有陕西民族乐团总指挥等,也有当党委书记,担任领导职务的。不过现在都已退休,有时见面谈到农场还津津乐道,吃咸罗卜条的时代越来越远了。
这田野里飘来的琴声是我听的最美琴声。五十多年过去了,优扬的琴声还在耳边回荡。
小提琴音乐会关道李二立有四个同学,一个叫张文立,其他几个忘记什么名字了,音乐学院附中小提琴专业和二胡专业的,到农场来玩,要给大家做一次演出。我们当然是求之不得,非常欢迎啦。
可是当时有个问题:演什么节目呢?
“《大海航行靠舵手》?”
“这首歌没有小提琴曲谱,不好演奏。”
“那你们会什么呢?”
“主要是练习曲,开赛的、西特的、顿特的,有些很好听。当然也有革命歌曲,不多。”
“那可能不行,不革命的不行。”
他们有些失望。实际上他们是需要进行一次演出,作为实习,作业或者考试。
刘煜之想出办法:“换一下名称嘛,《新疆之春》换成《新疆人民想念毛主席》,’几号作品’、’b小调练习曲’之类都改成文化大革命的名称不就行了?”
“真是好主意,就这么办。”
演出不需要舞台,也不用道具,就在宿舍开始了。
提琴响起,整个连队安静下来。文化大革命以来流行红卫兵歌舞,枯燥乏味,雷同单调。现在一片文化荒漠中突然响起美妙的小提琴声音,真像沙漠里突然冒出一股清泉。这就是天籁之音吧?
有些战友来自山区,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音乐。
“这是什么琴呀?真好听。”
“小提琴。”
“几块钱一个?我想买一个。”
“我这一把五百块,他那一把七百块。”
“啊?这么贵呀?”音院学生拉的琴都是几百块的。当时我们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几块。
“我们老师一把提琴弓子两千块呢。”
三把小提琴和一把二胡征服了一连,到各个宿舍演了好几场。女生们也坚决要求去她们宿舍演。连长早已“靠边站”不管事了,这时也跑出来建议:
“好,他们也累了,到灶房再演出最后一场吧!”灶房是一连最大的房间。
之后张文立还教连宣传队唱《长征组歌》全部十首歌。
晚上张文立和李二立在炊事班宿舍辩论,抽完了四盒海河烟。辩論主题是张文立的毕业分配问题。李二立认为张文立应服从分配去郑州歌舞剧院,张文立认为自己应去延安基层文化舘与工农结合,放弃去郑州歌舞剧院。
张文立老师最后张文立去了延安的一个农村文化舘,之后调到延安歌舞剧院。
慰问团到农场后没有多长时间,省上就派出了慰问团来慰问知青们。有许多知青的家长(都是母亲)也参加了慰问团。
慰问团来的那天,我们正在从桃下火车站往桃下驻地运石头。不是用车子运,是人工搬。石块比较大,一个人一次只能抱一块,或者背一块。石头上的棱角有些尖锐,几乎人人都流了一点血。可是我们完全不在乎,像玩什么游戏一样来回快步。
“啊呀,你怎么弄得满脸都是血?”
“你们咋干这么苦的活儿?”
母亲们一下火车就看见自己的孩子背石头,看见流血,更是心疼。有一位母亲竟大哭起来,弄得她的孩子很不好意思:“妈,你干啥嘛,我根本不疼。”
确实,我们在桃下车站和桃下驻地(相距约二三里)之间来回跑,互相比着谁力气大,并没有感觉到是在做苦工,反而觉得有意思。
晚上有慰问演出,是西安著名秦腔剧团易俗社的秦腔剧,主演是著名演员肖若兰,剧团特意把她的名字用大字写在舞台边。可是我们绝大多数喜欢看电影,并不喜欢看戏。不过,肖若兰太有名了,即使不看戏的人也知道她,过了几十年我也记得她的名字。
当时桃下没有电,连火车站也没有。晚上演出是用拖拉机车灯照明的。光只能从前面照向舞台,没有从上面、背面和侧面照来的光,舞台就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那时在西安的剧院里,名角一出台就会引起观众欢呼吹口哨。但是我们不喜欢看戏,也听不懂唱的是什么,所以从开始到后来都反应冷淡,在舞台下跑来跑去,低声说话,对演员情绪肯定有影响。
散场时我听到剧团领导在批评演员:
“你怎么唱到《游龟山》里去了!”
“哦!今天是《游西湖》啊,我怎么糊涂了?”
“算了算了,反正他们也听不懂。真是对牛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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